他很少上微信,里头也没几个人,常年在这边工作,圈子小。
除了腾讯新闻,还有钱江海的几条信息。
他七月底要结婚,叫他去参加婚礼,信息是前几天的。
钱江海是初中的好友,住的也不远,挺豪慡的一哥们,那时候打架罚站都一块儿的。
裴邺坤回了个好字。
钱江海回复的很快,说道:叫上小蔓呗,过年的时候我还在镇上遇到她了,长得可真是漂亮,正好,我这里高学历的光棍一大把。
裴邺坤:……
钱江海:行不行啊?
裴邺坤:你倒是惦记的紧。
钱江海:不是我,那天我朋友也看见她了,事后问我有没有微信,我哪里有呀,后来就忘了这茬了,你不是她发小嘛,我就想着让你带过来,到时候做个媒。
裴邺坤:回头我问问她。
钱江海:那你呢,啥时候结婚?
裴邺坤:不知道。
钱江海又问他李蔓近况,裴邺坤没再回他。
李蔓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他点进她的相册看,动态寥寥几条,都是一些有的没的。
大半年没发过朋友圈的裴邺坤发了条动态。
‘这年头小偷的嘴倒是挺甜。’
他设置了权限。
李蔓是隔天在高铁上看到的,她的车次是下午十二点五十分的,从桐城到江州一共两个小时零五分。
她的位置靠窗,行李不多就一个书包。
列车开动,轻微抖动后正式踏上路途。
她不知道裴邺坤发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隐隐觉得和她有关。
手机震动,他发来微信说: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李蔓回了个好。
裴邺坤又发来一个表qíng,是一个猪头。
李蔓退出微信没回他,她望向窗外,一辆列车与之jiāo错,短暂并且无人知晓,列车驶过露出原本的铁轨模样,满地土huáng色的小石块浸着雨水。
她在桐城待了这么多年,直到那天才与他在这里相遇,就在她想他想的发疯的时候,在她确定自己忘不了他的时候,被压抑多年的yù望就像chūn雨破竹再难克制。
她忍不住靠近他,忍不住和他多一点接触。这是感xing。
却也忍不住往后却步。这是理xing。
这场多年的暗恋就如同沉入大海的船只,存在着,却不能浮出水面。
第八章
达到江州北站,李蔓乘坐大巴回到青雾乡,再在车站打车到家。
已经临近huáng昏,天开始变沉。
huáng美凤还在院子里择菜,见到李蔓擦擦手起身去迎接。
“就背了个包回来?”
“嗯,没带太多东西,衣服家里也有。”
huáng美凤点点头,“家里有,都有。饿不饿?冰箱里有酸奶。”
李蔓把背包放进屋,随后搬了张凳子和huáng美凤一起剥毛豆。
李蔓自从高中开始只有周末寒暑假才会回来,现在又去了外地,母女俩一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就好在李蔓从小独立,周围的邻居都说huáng美凤有福气,不用为女儿cao心,就连高考,最忙碌的一年,李蔓也是一个人过的。
huáng美凤说:“工作在这里找不好吗?离家近点。”
李蔓:“那边挺好。”
huáng美凤:“你想以后在桐城生活?妈妈攒了笔钱打算给你买房,你要是以后真的要定在桐城,不如就在桐城。那边房价多少?”
李蔓手一顿,抬头看向huáng美凤,“买房?”
之前她根本没有和她提过。
huáng美凤语重心长道:“虽说现在结婚都是男人买房子,但自己在城里有个窝才是最qiáng的,别人出来工作还要考虑房租,自己有房子省力。”
李蔓忽然想通很多事qíng。
这几年huáng美凤起早贪黑,十里八乡有点什么生意她准是第一个到的,要轮买卖谁也拼不过她。
一套房子,少说百来万。一个女人靠卖huáng豆和水产,要卖多少才能攒到这个数,更何况去年她还生了一场大病。
huáng美凤看着李蔓担忧的眼神笑了,“妈妈也就攒了四十多万,买不起多大的房子,到时候再在银行贷点款。”
“不用,工作后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你好好休息。”
“没事了,现在攒攒就可以买房了,买不起地段好就挑个偏一点的地买。”
李蔓敏锐,“妈,他给你钱了?”
huáng美凤一愣,倒也没否认,说:“前段时间他打了五万块。”
李蔓:“他个做生意的,只能给五万块?”
huáng美凤知道李蔓在犯倔,说道:“这世上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李蔓说:“区区五万块算什么。”
huáng美凤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不必这样。”
李蔓:“你不用这么拼命赚钱,他有的是钱。你问他要,他总会给的。”
她不争这一口气,现实归现实,骨气归骨气。
huáng美凤叹气,自己的女儿她清楚的很,就跟牛一样,倔劲一犯,就知道往死胡同里钻,非要撞个头破血流。
吃完晚饭母女俩都早早洗漱上楼休息,huáng美凤最近很累合眼就能睡着,反倒是李蔓,即使赶了一天路却难以入眠。
huáng美凤的房间在最西边,李蔓的房间在东边,她走到阳台上朝冻望去,那间砌着白墙的平屋多年如一日,只是边上多了套一层半楼的房子。
那是去年裴江新盖的,房子是给儿女的,所以裴江还是住在那间平屋里。
李蔓倚在墙上,墙面挡去台风。
她拉开窗户,从靠窗的桌子上拿过烟和打火机。
背对着风,一手点火一手挡风,按了两下点燃香烟,点点火星随风散落。
她一包烟可以抽很久,huáng美凤不知道她抽烟,往年在家她也极少会抽烟。
风里带着雨的湿气,chuī散所有烟味,也因此这个夜晚显得肆无忌惮。
李蔓单腿屈膝抵在墙上,右臂环在腹部,左手夹着烟撑在右手上,她微微仰着头,余光瞥向那间平屋。
屋后有一条河,河边上是一座土堆,周边种了几颗杨树,还有野生的香樟树。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那是一座山丘,那时候那里还有一小片竹林,所以她更觉得那是山丘。
小时候,她就跑到竹林里一个人哭。
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能忠诚于母亲,为什么男人总要对别的女人感兴趣。
即使不懂婚姻是什么,对她来说至少是忠诚的,彼此只有对方一个。
有一次,她偷偷翻李建忠的手机,找到那个女人的电话,打过去,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接的,她就像一头发狂的狮子竭尽所能的警告,恨不得咬的所有人都鲜血横流。
李蔓又想到多年前李建忠要求离婚时的嘴脸,她抖了抖烟灰,捏着烟头狠狠吸上一口,随后扔了半截烟,踩灭。
她双手掩面cha入发里,深吸了口气。
拉回她的是裴邺坤的电话,李蔓怕吵到huáng美凤睡觉,拿着手机到楼下接。
裴邺坤:“不让你到家了给我个电话吗?当耳旁风?”
李蔓:“忘记了。”
裴邺坤:“抽烟了吗?”
“没有。”
“讲实话。”
李蔓:“心烦,就抽了一根。”
“就知道你。”
李蔓走到冰箱边上拿水,“以后不抽了。”
裴邺坤嗓音慵懒,“再抽怎么着?”
李蔓:“你说怎么着?”
他笑了声,说:“要听我的?”
“嗯。”
裴邺坤:“再抽那就——”
突然,外头有人大喊大叫,似乎是裴江的声音,在喊街坊邻里。
李蔓走出去一看,平屋屋里屋外都亮起了光,那座新建的房子一楼二楼灯也都亮了起来。
裴江跑到隔壁杨昌家,喊道:“杨昌,我爸走了,杨昌!”
李蔓木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边办葬礼有个习俗,亲人去世一般会找街坊帮忙,一家人根本筹办不好。
李蔓奶奶走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是裴江和李建忠一起把遗体抬到大厅的。
李蔓听到裴邺坤的呼吸声都重了。
她说:“回来吧。”
挂断电话,李蔓走到那边,杨昌的妻子和隔壁的婶婶在大厅搭chuáng,杨昌和裴江将人抬过去。
爷爷瘦骨如柴,这场病拖了大半年,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裴江抹了把泪,跪在chuáng边哭道:“邺坤都来不及见您一面……”
他今天刚给裴邺坤打过电话,他说再过两三天就会回来,没想到老爷子今天就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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