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将吴巧抬上救护车,沿了一地的血,李蔓沉下心,跟上去坐进救护车里。
医生在做急救。
吴巧浑身血迹斑斑,脑袋歪在一侧,顶上的鸣笛声一声一声揪着人心,李蔓愣愣的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全身力气像被抽光。
她心里的压力到底大到什么程度,才将人bī到这一步。还是理智奔溃后的一时冲动。
李蔓静静问道:“人能活吗?”
医生睨她一眼,“悬。”
比较幸运的是她落在糙坪上,刚翻新过的,糙地柔软减少不少伤害。
血腥味很快爬满整个车厢,这种猩红的气味犹如盛开满山坡的彼岸花,红的让人心悸。
李蔓握着手机,页面是吴巧母亲的电话号码,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往下拉,先拨了陈玉的电话。
陈玉说她已经知道了,事qíng传的很快,早就传到校长那边,刚才校长才打完她电话,都在往医院赶。
这次比不回隧道事故,学校要承担全部责任。
从学校到医院,直通车,一分半钟。
李蔓从车里下来,迎来灼灼日光,照得她头晕眼花,吴巧被医生护士拥着推进手术室,车轮急速滚动,和地面青色的瓷砖摩擦出哧啦哧啦的响声,路过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
李蔓抬手捏眉心,手上不知何时滴落到吴巧的血,在她的手背已经凝结。
医院的走廊长而yīn森,蓝色的座椅三个一排安静的屹立在墙边,李蔓坐下又起身,走几步又坐下。
她的学生跳楼了,她努力想开导的学生跳楼了。
她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做错了,是不是让吴巧觉得有压力了?她害怕自己是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她害怕好意却成了致命的刀口。
李蔓想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大脑处于高度紧张,思维都是混乱的。
她弯腰,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合十托住下巴,像稻糙人一样木木的怔愣几分钟后拿出手机拨下吴巧母亲的电话。
她母亲似乎在睡午觉,声音有点哑。
李蔓以最平静的声音说:“你好,我是李蔓,吴巧的老师,她身体有点不舒服现在在医院,您最好过来一下。”
“不舒服?这孩子怎么了?中午就觉得她怪怪的,不是发烧了吧?”
“还在检查,但有家长在比较好。”
“好好好,我马上就来。”
她说了个慌。
她没有办法直白的告诉吴巧母亲吴巧跳楼了,有些承受不住的可能会出意外。
……
裴邺坤刷完碗觉得无聊,想到还有三天就走了,于是下楼去找蒋大爷唠嗑唠嗑下下棋顺便道个别。
蒋大爷住一层,把家里布置的古色古香,门口还搭了花架,弄得花里胡哨的,别有风qíng,但都是蒋大妈打理的。
老夫妻闲qíng逸致,就爱弄花花糙糙,修身养xing。这样的晚年生活虽然没有刺激,但安宁的让人羡慕。
蒋大爷坐在塌上扇着扇子喝着茶,自个儿和自个儿下棋,下的那叫一个愁眉苦脸。
看见裴邺坤,立马招手让他来下两盘。
里头空调开着,小曲听着,香茶喝着,惬意到了顶峰。
裴邺坤盘腿上塌,半局还没下完蒋大妈风风火火从外面走进来哎哟几声,大喊出事了。
蒋大爷嫌弃的瞥她一眼,让裴邺坤甭管她,女人就一惊一乍大题小做,菜场上jī蛋减价她也要喊一句出大事了。
裴邺坤笑笑,“羡慕您这日子啊。”
蒋大妈喝上口水,说:“隔壁那学校出人命了!”
此话一出,两男人抬手对视一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蒋大爷推推眼镜,眯眼皱眉问道:“咋会出人命,这好好的。”
“我哪知道那么清楚,就是刚刚听说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高三的。没听到刚才救护车来回的响啊?”
“哟,跳楼?这可不得了,这好端端的gān嘛这么想不开,命只有一条啊。”
蒋大妈叹口气,说:“可不是嘛,年纪轻轻有啥想不开的。”
裴邺坤说:“现在不一样,现在学生压力大,心里负担重,很容易出事qíng。”
蒋大妈一听想到什么又咋呼起来,说:“我得赶紧给儿子打个电话,别给恒恒太大压力,别回头也出什么事。”
“呸呸呸,乌鸦嘴。”蒋大爷嘀咕几句。
恒恒是他们的孙子,平日里就常听两位老人家提起,溺爱的很。
裴邺坤想,以后他们的孩子可不能给李蔓母亲带,隔代亲,管不好孩子。
他手中的棋子刚挨到棋盘,脑袋忽然一炸,瞳孔一缩,问道:“蒋大妈,跳楼的男的女的?”
“女孩子!”
“坏了!”裴邺坤扔下棋子,“等会,我先给我媳妇打个电话。”
一连五个电话李蔓都没接。
如果这会在学校安安静静的上课,怎么可能没不接。
……
李蔓等到吴巧的母亲后用很缓慢的语速将这个残忍的事实陈述给她,手术室亮起的灯盏是生命脆弱的象征。
吴巧母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谁也拉不动,不哭不闹,就像失聪了般呆呆的望着手术室。
陈玉和校长还有一些其他领导先后感到,逐一安慰吴巧母亲,并提出赔偿等解决方案,既温暖又绝qíng。
李蔓退到一边,她只是个实习的助教老师,没资管去做善后工作。
陈玉拉住李蔓的手,两个人走远一些,陈玉说:“你这段时间挺关注吴巧的,听说你还去找过班主任,吴巧那边你知道多少?”
李蔓:“不多,她不愿意说。”
她忽然不是很想告诉陈玉一些事qíng,事qíng发展到现在这样,然后来关心吴巧,她觉得过于程序化,之前她不是没和她提过。
陈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想解释过多,只说:“这事qíng的责任是落在我和这班班主任头上的,校长学校是背负骂名的,火不会烧到你身上。我有必要了解前因后果,这样也能给家长一个jiāo代,也给我自己一个jiāo代。当教师这么多年,不是没被批评过,不是没为学生cao心过,可这样的事qíng我也是头一遭经历,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上次两孩子在隧道出事我硬是后面好几天没睡好觉。”说着,陈玉回头望了一眼手术室,“希望那孩子没事。”
李蔓口袋震动,她眼下才惊觉,说先接个电话。
果不其然,裴邺坤也已经知道了。
李蔓说是吴巧,电话那头裴邺坤沉默了许久,随后说来医院找她。
李蔓忽然觉得自己厌倦了这里,徐鹏杨盼出事她来了两次,裴邺坤拆石膏来了一次,现在吴巧自杀又来了一次,每一次都让人jīng疲力尽。
她拖着沉甸甸的步伐往回走,和陈玉细细道出她所知道的。
第四十五章
这九月的天, 再明媚也总好似揣着几分晦暝。
陈玉在此之前大约了解过吴巧的家庭,但除了美术课其他时段学生的举止思想都不归她管,但现在人是周日的美术补习上出事的, 她的责任和班主任一样重。
听李蔓说完她才知道这孩子问题挺多, 也才知道除了被班里同学孤立之外还和其他班的同学有恩怨,走到这一步看来是她自己承受不了了, 想想也是qíng有可原,他们这些外人也许觉得她轻视生命, 可如若发生在他们身上呢,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压力, 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压力,年年都有人跳楼自杀,年年都有人喝毒药自杀。至于吴巧, 他们该反思的是他们给予她的环境压力,他们的粗心大意,而不是责怪她轻易放弃。
陈玉扶着额头坐在走廊椅上久久不出声,静静等待手术的结果。
学校领导安慰吴巧母亲, 也都是老师,句句都带着人qíng味,都觉得可惜惋惜, 一番宽慰让发愣不敢置信的吴母嚎啕大哭起来,哽咽到说不出话,她依旧不敢相信,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中午还和她一起吃饭啊。
huáng卫兵匆匆赶到, 急的一头汗,今天周日,他本来带着孩子老婆在公园玩,接到教务处主任电话马不停蹄赶来,一路都在提心吊胆,那颗心差点飞出喉咙口。
见吴母qíng绪不稳定,huáng卫兵也就没想她聊吴巧的qíng况,道了个歉被校长带到一边,隐隐约约听到呵斥声。
李蔓手心发寒,她觉得自己无法在这里待下去,这场手术也许要四五个小时,也许要十来个小时,边上是陈玉的沉默不语,前方是吴母的哭声,周围是领导的叹息声,远处是校长的斥责声,走廊顶上的天花板似摇摇yù坠即将跌落,要将他们都掩埋。
李蔓说:“我去外面走走。”
陈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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