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说:「愿闻其详。」
「穿得漂亮一点,刻意打扮,对方立刻明白你有好感,放松四肢,时时微笑,用欣赏的眼光凝视他,略为靠近他身体。」
一品不住点头。
姚以莉觉得好笑,真没想到才华出众、容貌秀丽的杨医生在这方面如小学生。
她一定对那人有特别好感,否则,不会如此慎重。
果然,她说:「我想有一个好的开始,不想关系演变成兄弟姐妹那样。」
「那就要突出xing别啊。」
「是否不可再穿衬衫长裤?」
「不不,看你怎么穿,杨医生,请站起来。」
姚以莉把一品的白衬衫领子翻起,解开两颗纽扣,卷起短袖到腋下,衫脚塞返裤头,拉紧皮带,然后,取出一管深紫口红,替一品抹上,再用不知甚么,在她眼角点一点。
然后,把她推到镜前,「看。」
连一品自己都吓一跳。
「美人。」
原来眼角是一点金粉,每次眨眼,都似闪一闪。
「杨医生,内衣愈多透明纱愈好,挑粉红色,要不,杏色,即使外头穿牛仔裤、矿工衫,内衣也要绮丽。
一品犹疑,「这,不是卖弄色相?」
「当然是,」以莉笑,「这是原始的彼此吸引。」
一品低下头。「对一个医生来说,不容易妥协吧,ròu体躺在手术室,逐部分解剖,色相何存。」
「以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是不屑卖弄色相,所以,把肤浅的男人全赶到我们这种女人身边来,呵,学问害事。」姚以莉讪笑。
一品说:「师傅,有无比较高级的男人,重内心不看外表?」
以莉笑哈哈,反问:「他是不是男人呢。」
一品颓然。
以莉诧异,「杨医生,你长得那么好看,为甚么没有自信?」
一品不语。
「是否曾经失恋?」
「还没有这种资格。」
「可怜的杨医生。」
一品感喟:「ròu体的需要,真叫我们尴尬。」
以莉不以为然,「上帝赐我们ròu身,就是要叫我们好好享受,否则,人类只存一束计算机波,又有甚么意思。」
「以莉,你真有趣。」
「男人也那么说。」她笑吟吟。
「这同透明内衣有甚么关系呢?」
「他们首先注意的,是若隐若现的诱惑。」
「我当然尊重你的意见。」
姚以莉说:「不过,我们是两路人,杨医生,你不屑走这种路线。」
「不不……」
一品已经辞穷。
姚以莉走了,一品吩咐看护彭姑办事。
彭姑一看眼皮上有金粉的医生,吓得连忙说:「杨医生,维持真我。」
一品坐下来叹口气。
「别听姚以莉胡说。」
「不,她予我很好的忠告。」
一品抹掉眼上化妆,扣回钮扣。
「她是靠卖相吃饭的女人,你靠才学,犹如云泥。」
「不可以那样说。」
「是,我的思想古老,社会上不学无术的少女,都视姚以莉为偶像。」
「说对了。」
「但我可不愿女儿像她,不过是个玩物。」
一品若有所悟,「也许,是她玩世呢。」
看护没好气,「叶医生在等你呢。」
叶医生看到一品时笑说:「终于捱出胃病来。」
「可不是。」
「我则做到皮松ròu松,我们互相帮忙,几时你替我拉一拉脸皮。」
一品看仔细行家的脸,「暂时修理一下眼角即可。」
「贵诊所抽出来的脂肪一桶桶,是否当工业废料那样扔掉?」
一品已听出叶医生不太尊重她的行业。
「你的收入是行内之冠,有不少行家都打算转行做矫形医生,脱痣除斑,非常好赚。」语气酸溜溜。一品本来已脱下外套,她又穿上它,取起手袋,「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个重要约会,对不起,làng费阁下宝贵时间,费用我一定照付,再见。」
天下又不只是这个专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品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自己诊所,她叫看护另外替她找医生。
看护问:「你不看男医生?」
「为免尴尬,还是女医生好。」
看护摇头,「偏见。」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我是高芝琳小姐介绍来。」
「请坐。」
「我求杨医生两件事,一:治秃顶,二:除眼袋,我并非爱美,公司裁员,我被解雇,因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四十八岁苍老,我找不到工作,面试时都嫌我老。」
一品点头。
男人也是人,亦怕未老先衰,事关生计,比女士们纯爱美更值得同qíng。
一品向他解释:「秃发重生尚未有根治之方,可是你头顶秃斑并不大,我可以尝试将头皮拉拢fèng合,两边头发汇合,等于消除秃顶。」
她让他看图解。
中年人不住道谢。
「每一项手术,都得郑重看待,均有存在危险,请勿掉以轻心。」
「是是,杨医生。」
一品微笑,「希望可以帮到你。」
他约好时间做这两项手术。
看护说:「找不到工作,也许只是经济大气候影响。」
「他想添增点信心。」
「那么,应一并把肚腩上救生圈也拿掉。」
「你劝他呀。」
「有朋友问我,抽出来的脂肪是否像猪油,我说不,似jī油般huáng澄澄。」
「愈说愈不雅。」
「这是真的。」
「许多真事都说不得。」
稍后,一个妙龄女子来求诊。
她有点忸怩,「我姓骆。」
一品鼓励她:「有甚么事,慢慢说。」
「不是我,是家母。」
「啊,她想改造甚么部位?」
「她已经五十三岁了。」
一品笑笑,年轻人老觉得五十已是人生极限,如不入定,罪不可恕。
「家父于一年前要求离婚,她一直郁郁不乐,祸不单行,最近又验出rǔ癌,需要尽快切除,她不肯接受手术。」
「嗯,是怕失去身材吧。」
「都五十岁了,又没有丈夫,怕甚么?可是,她像固执的小孩,说qíng愿死。」
一品说:「你应替她设想,她不愿失去一样又一样。」「医生,我何尝不想做一个全世界最体贴的女儿,除了为母亲迪耄不必再做其它事,可惜我本身是一名寡妇,需全职工作支撑家庭,又有一对七岁大孪生儿,忙得焦头烂额。我也需要有人替我迪肓ā!
一品点头,「我明白,可否让我与她谈话。」
「最好不过,医生,唉,都五十多岁了,外婆阶级,全无智能。」
「她在家?」
「不,在车ú豢仙侠础!
「我去见她。」
五十三岁的骆太太比她女儿漂亮,但形容憔悴,她在停车场等。
一品伸出手,「我是杨医生,手术后我可负责替你重整胸位,不必担心,请到我诊所喝杯咖啡,让我慢慢解释。」
那骆太太怔怔落下泪来。
五十岁的女人行将就木,不好算人,不但异xing那样想,同xing也一样。
一品温言劝慰。
傍晚,她回娘家拿些文件,进门不见母亲。
佣人说:「太太在天台同朋友聊天。」
一品找上天台去,只见母亲与好友吴女士说话。
一品不去打扰,本想轻轻走回屋内,可是正chuī南风,她两人的密语送入她耳中。
母亲:「……也曾经约会。」
吴女士说:「这是对的,解解闷。」
一品听见,却凳迪乓惶,没想到母亲还有约会。
「真难,我不想约会五六十岁老头,暮气沉沉,皮松ròu松。」
「男人不懂保养。」
「可是约会四十余岁的男人,又觉自卑。」
「唔。」
一品双眼睁得如铜铃大,不相信双耳。
母亲议论男人?可怕,五十多岁了,还未心如止水,太丢人现眼喇。
「男人愈老,愈是想找个小的。」
「我们何尝不是。」
「老真可怕。」
「老人彷佛不是人,七qíng六yù都不许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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