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在埃及的军队里吗?她是普塔赫军团的人吗?为什么他没有见过她呢?
她冲向他,从马上一跃跳进他的怀抱,娇小的身体用尽全部的力量,紧紧地抱着满是血的他。水蓝色的眼睛宛若天空一般透彻,她那样坚定,小小的嘴唇微微张启——
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会离开你,更不会舍弃你,一生一世。我发誓!
真的吗?是真的吗?
一阵莫名的狂喜几乎要将他吞噬了。
突然场景又是一换,一支利箭破风而来,she向她所站立的地方。他几乎没有考虑,紧紧抱住她,用自己的身体抵挡住那支箭。
为什么,胸口突然一痛……这是梦,不是吗?那为什么会痛呢?
鲜血溅在了她白皙的脸上,她哭着,她不停地哭着。如同珍珠一般的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顺着她洁白的面颊,滴落在他的身上。
不要哭,不要哭……怎么才能让她不哭泣呢?
他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但是手臂却是那样的沉重,好像还未碰到她,就不得已落下。
他只有竭尽全力,吐出这样一句话——
“薇……你要记住,我们约定再会……亦不忘却往生。”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吸着气,胸腔剧烈地鼓动着。那种临近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真实,她碰触自己双手的温度仿佛依然存在。骤然,他感觉身边站着谁,那一刻,他的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他慢慢地,缓缓地转过头去,就好像速度一快,就会打碎那个梦一般。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失望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他大手一挥,将那人用力推开,转头,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几乎摔倒在地上的黑发女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琥珀色的眸子不再透明,他戒备地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的女子。
奈菲尔塔利双手抱着薄毯,尴尬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滚!”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好疼,怎么会这样疼,就宛若真的被利箭穿透了一般。那些究竟是梦,还是另一种真实?
“陛下,莫叶塔蒙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您了,她很想您啊。”可怜的王后颤抖地说着,那个年幼的公主身体是那样的孱弱,总是叫着想要见到父王,但是眼前的君主居然可以在她出生后的四年只接见过她两次。
拉美西斯烦躁地想让她滚,但是抬眼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薄毯,数年前梦境中,另一个奈菲尔塔利说过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对她好,就是对我好。”
心里没来由地一软,语气不由得渐渐放缓。
“你退下吧,改日我会去见她。”
奈菲尔塔利连忙拜谢,依依不舍地慢慢向后宫走去。
胸口的痛好像减轻了一些,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心脏的位置竟然隐约多了一块不易发现的箭头大小的胎记。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呢……
还要等多久,才能真正见到她呢……
“陛下,阿布·辛贝勒神庙即将动工,请您前往视察。”
年轻的士兵跪在议事厅门口,恭敬地向法老汇报着,拜礼之时,偷偷地抬眼,瞥了一下立于议事厅中央的君王。他身着华丽的白色长裙,头戴红色条纹的头帕“内梅斯”,huáng金制成的“尤拉阿斯”,装点在他饱满的额头之上。虽然已经年届四十,琥珀色的双眼却依然是那样的炯炯有神。
一般来说,能活到四十岁,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但是他却依旧宛若年轻的壮士一般,结实的身体上没有半分赘ròu。
“知道了,下去吧。”冷淡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让年轻的士兵不由得浑身一震,连忙垂下头,匆匆退了下去。
又过了十年,她再也没有出现……
不知道和赫梯打了多少仗,不知道迎娶了多少个妃子,不知道有了多少孩子。他建立了无数庙宇、宫殿甚至建立了新的都城——比·拉美西斯。
他的一切有没有留到她的年代,她有没有注意到有他这样一个人?
或许她会觉得自己是个yín乱的人吧,居然可以有那么多孩子……但是,他自嘲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但是,如果他不能活到那一天,也许他的后代可以……
或许在冥冥众生之间,她可以认出他的某位子女?
然后她便想起,在这里,她曾经在梦里,也见到过他这样一个人?
他真是痴狂了。
苦笑一下,他淡淡地说:“礼塔赫,我们去看看吧。”
黑发的男子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弯下了身去。
“是的,陛下。”
六年后,距卡迭石一战大约十六年,埃及与赫梯两国饱尝战乱之苦。终于由继承自己兄长穆瓦塔利斯王位的赫梯国王哈吐什尔提议,经拉美西斯二世同意,双方缔结和平条约。哈吐什尔把写在银板上的和议糙案送到埃及,拉美西斯二世以此为基础拟定了自己的糙案,送给赫梯国王。条约全文以象形文字铭刻在埃及卡纳克和拉美西乌姆(底比斯)寺庙的墙壁上。
之后,又过了数年。
“陛下,奈菲尔塔利殿下……逝世了。”
心里一跳,然后微微地酸楚了起来,这是一种很难说明的复杂qíng绪。
他或许从来没有爱过那个黑发的女子,只是因为那个人说过,要对奈菲尔塔利好,对她好,就等于对她好。所以他便不遗余力地对她好,封她为皇后、宠爱她、给她的孩子最多的领地。他相信,也许她与她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他甚至疯狂地想,也许是奈菲尔塔利生下了她?或者也许有天一觉醒来,奈菲尔塔利就变成了她。
但如今,奈菲尔塔利死了。
奈菲尔塔利在底比斯,而现在他在孟斐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想问的话,更是没有机会问出来。
无尽虚幻中唯一真实的联系,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消失殆尽了……
他微微叹气,“按照王后的仪式下葬,在阿布·辛贝勒旁边再为她建立一座小庙吧。”
“是的,陛下,请问您有没有话要赠予殿下呢?”
话吗?
和她一起度过了二十余年,或许渐渐的,已经有了一些羁绊吧。但是这些感qíng,却远不及他对那个宛若虚幻一般的少女所执的迷恋来得疯狂、来得血ròu真实、来得刻骨铭心。
在这迷乱的浮生间,只有那一份感qíng是毫无杂质、不带半分犹豫的吧。
“她走了,就带走了我的爱qíng……”他下意识地喃喃道,旁边的文书官忙不迭地抄记了下来。
停顿了好久,他才又说了一句,“因为有你,每日的太阳才得以升起。”
传令兵连忙俯首,将记载这两句话的纸莎糙书接了过来,退了下去。
奈菲尔塔利,是唯一的希望,虚幻与现实唯一的联系。因为有这样的希望,每天的太阳,才是如此地令人期待。
如今她走了,他能够再次见到那名少女的机会,不复存在了。
他的爱qíng,不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都死去了。
孟图斯、礼塔赫、他与奈菲尔塔利的孩子们。
都死了,他却依然活着。
孤独地活着,活了一般人xing命的两倍时间。
他却再也没有见到她。
有一天,他突然醒了过来,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充满活力。他走到了窗口,透过渐渐散去的晨雾看向尼罗河畔的阿布·辛贝勒。
晨光穿破云雾,洒在阿布·辛贝勒神庙的庙身上,宛若给它披上了一层淡金的霞衣。他眯起了眼睛,径自点了点头,“很好,修建得很结实。”
他想了想,缓慢地披上了外衣。他决定不带任何随从,自己到阿布·辛贝勒神庙去看看。
他慢慢地走着,走出了皇宫,走出了城市,走向了尼罗河畔。太阳随着他的脚步渐渐地升了起来,耀眼的金光几乎要让他的眼睛疼痛地流下泪来。他微微地揉了一下眼睛,继续向阿布·辛贝勒走去。
正在清扫神殿门口的祭司看到了独自前来的年迈法老,立刻惊慌地跪了下来,“陛下前来,没有迎接,请恕罪!”
他还是淡淡地回答:“没关系,我只是随意看看。”
“是的,陛下!”年轻的祭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立在法老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他活了九十二年啊!这简直神一般的寿命,从来没有人可以活这样久……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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