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奈与无助的感觉混杂在一起,使她无可避免地开始犹豫、开始动摇。
她慢慢地低下头去,手握成小小的拳,指甲狠狠地扎入掌心。
她为何执意要回来?她回来仅仅是为了确认自己失了朋友、失了爱qíng、失了在这里生存的所有意义吗?
这并不是她的风格啊!
那么,她究竟要什么呢?
“舍普特。”温柔而庄重的声音缓缓响起,愤怒的少女方才缓缓收起了气恼的表qíng,侧身鞠躬下去,嘴里恭敬地喊道:“王后殿下!”
那温和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沉默。艾薇却能感到一道哀伤的视线正在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的骨头都看透了。
她没有抬头,因为她不敢去看自己眼前的女人。
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掺杂着几分尴尬,彻底制止了她的行动。
“如果她能长大,也可以出落得如你这样美好的身形。”见她始终没有抬头,王后叹气一般地轻轻说了这样一句,随即缓缓地从艾薇身边走了过去。莲花的清香混合着huáng金首饰叮叮当当的声音,渐行渐远。
她始终没有抬头,即使舍普特从她旁边路过的时候,狠狠地推搡了她一下,她依旧默不作声。
幸好冬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牢牢地扶着她。
不然她一定会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在这个历史里,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超出她可控的范围。但是只因错入了这具古怪的身体,只因又一次逆反时间顺流的真理,一切就好像副作用,全部打回,落到她的身上,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回来,真是个莫大的错误。
只为了自己能自私地看他一眼,只为了自己能在同一个时空再与他共呼,她竟将自己迷失在历史无qíng的洪流中,无法超脱。
连自己,也不像自己了。
她咬了咬牙,支撑着自己站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huáng金头纱。平缓了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她安静地转头,看向略带担心的冬,灰色的眸子闪着冷静的光芒,仿佛刚才尴尬的场景从未发生、从未出现。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
法老的书房足足有三个艾薇的寝宫那么大,金huáng色的基调,jīng心砌成的墙面上暗刻着象征王权的王家纹章。烛火充满活力地燃烧在房间四周,使得没有电力支撑照明的房屋内部依然光线充足,明亮非常。以莎糙纸为载体的文书、信件被整齐地置于一排排深色的木质书架上,金色的装饰被灯照反she出华丽的光亮。宽大的桌子后面摆放着一张国王宝座,椅背上雕刻着展翅yù飞的秃鹰。
那是这间偌大的房子里唯一的椅子。在这个房间里,即使是作为非正式的议事场所,依然只有法老可以就座。
拉美西斯端坐在国王宝座之上,安静地阅读着手边的莎糙纸。他身着白色长衣,棕色的长发随意地落在肩上。房间里还飘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手边还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色饮品。大厅里面传来了女人的脚步声,鞋底轻轻地落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踢踏声。他微微蹙眉,目光并不离开手中的文书,只是淡淡地甩出一句:“不是叫你回去吗?我说过晚上会去你那里。”
脚步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骤然安静得宛若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殆尽。
他不抬眼,亦丝毫不介意是谁站在自己面前。
只过了数秒,一个清脆而明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陛下,我是艾薇。”
他一顿,随即抬起头来,视线里骤然出现了一名娇小的少女。
她依然是一身朴素的白衣,不戴任何首饰,不着任何胭脂,就跟那日在荷花池边见到的一模一样。灰色的眸子里面闪着几分灵动的光芒,丝毫不避讳地看着他,让他一时难以移开视线。
她在距离他数米处站定,微微抿起嘴唇,奇妙的气氛瞬时带有几分僵硬。
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身影,在她的脸颊上慢慢凝住,琥珀色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她——苍白的面孔、深邃的眼窝、挺立的鼻子、jīng致的嘴唇,最后落在了她戴着金色头纱的银发上。
“摘下。”他冷冷地抛出了一句。
“什么?”艾薇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任何特别的首饰,那么究竟是让她摘下什么?
他站起身快速地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不带任何怜惜地拉住她头上金色的薄纱,仅停了一秒,便用力地扯了下去,连那枚簪子都被拽落,摔到青花石的地面上,发出冷冷的声音。
他眯起眼睛,带着几分专注看着她银色的长发散落了下来。
因他莫名的举动,艾薇几乎呆住,张着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她尚未让声音回到自己的掌控时,他已经转身坐回到椅子上,又一次拿起了莎糙纸文书,“念在你答应为埃及远行的份上,我不追究你擅自进入我的书房的过失。有什么事qíng,你快说吧。”
她一顿,看似涣散的双眼骤然she出锐利的光芒,清脆的声音淡淡地答道:“我是来和你——谈判!”
谈判?她刚才说的两个字是谈判吗?他眉毛一扬,放下了文书,几近透明的眸子紧紧地锁住眼前的少女,他的妹妹!虽不出声,但是qíng绪已经透过他的眼神表达,质疑?嘲讽?
不去深究他眼里可能的任何信息,艾薇轻轻地抚了抚自己银色的长发,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以我一个足够诱人的饵的身份,来向你一个迫切想要征服古实的人,谈判。”
她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快速地说了下去。
“古实不似埃及土地丰饶,不如赫梯武器先进,不像叙利亚地理位置重要,不过是与埃及南疆相连。若如那些老臣所说的,以联姻稳固古实,从而没有后顾之忧,进一步攻打赫梯的说法太过牵qiáng。最近数年来,埃及一直从古实征收雇佣兵,自塞提一世以来二者关系毋庸置疑。我国根本不用特意嫁一位公主过去维持关系,与其做这件事qíng,不如依靠联姻巩固与正在慢慢崛起的亚述之间的关系,作为赫梯的邻国,亚述的意义更加重要。”
“你,若是对古实动了心,动的必然是吞并它的心。”
“你要快,以最快的方式、最小的损失将古实彻底收复,为将要来临的与赫梯间的对抗,做好万全的准备。”
“你假借我远嫁古实的名义,不过是想利用我达到某种军事目的。只有我,才是埃及名义上皇室唯一一个可以出嫁的公主。”艾薇自我调侃地说着。
他不语。
“只有足够大的饵,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而所谓足够大的饵之中,只有我的生死,埃及是毫不在意的!”王室里只有她的生死,是他毫不在意的啊!艾薇的眼里掠过了一丝自嘲的哀伤,但紧接着这份软弱的神qíng就又化为了硬朗的坚qiáng。
“所以,我要和你谈判——”
“你的愿望,我来替你完成;我的愿望,则要你来替我完成。”
“你自然可以qiáng迫着把我送去古实,但若是没有我的配合,我坚信你的计划不会成功。”
宽阔的法老书房里,只有两个人。艾薇清脆的声音坚定地抛出这句话,如同一片透明的水晶,投入无形的池水,激起数层波纹,然后,宽阔的空间又渐渐变回死一般的寂静。
年轻的法老坐在桌前,左手轻轻地持着莎糙纸制成的文书,透彻的琥珀色眸子微微低垂,久久没有言语;然后他猛地抬眼,细长的瞳仁倏地锁住了眼前娇小的银发公主。
艾薇并不躲避年轻的法老锐利的眼神,勇敢地与他对视,四目相接。
她知道他正在心里评价自己。
她不会退缩,亦不会示弱……
但是那眼神的jiāo汇,是多么令人心碎。
如今才知道,爱qíng这种事qíng,原来是这样转瞬即逝。
过了许久,拉美西斯缓缓地站了起来,琥珀色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艾薇。他开口,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你要……什么?”
艾薇深深地闭眼,感受着痛苦慢慢爬过心脏的每一寸角落。
她……要什么?
他的无qíng?他的残忍?他的毫不在意?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不,她早就明白——她要,她要他平安地、伟大地活下去,要他快乐。
就如她最开始想的那样,作为一个旁观者,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属于他的时代里,在属于这个光明之子的时代里,变成伟大,变成传奇。
而她……
“我有三个条件。”
她看着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丝迷茫。
“三个,”忍住宛若cháo水铺天盖地袭来的闷痛,她平稳着自己的嗓音,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于快速征服一个国家的可能来说,不过是些细小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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