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一切的时候,艾薇陷入了彻底的不知所措。
心中jiāo织着对于拉美西斯qíng感的执著产生的无法控制的感激与极端的痛苦。
阿纳绯蒂走后,艾薇坐在chuáng上发呆,眼睛睁得大大的,困意全无,而脑子里面却在隆隆作响。他如此努力,只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但是她却诸多顾虑,怀疑着、惧怕着。若真就如此,纵容地沉溺于他的爱意里,会怎样?历史改变又会怎样,时空消逝又会怎样?就算受到伤害,一生能够在一起一段时间,不也已经很好了吗?
但是……历史一直都是一个很执拗的存在。
艾薇不知道,如果自己打算逆其而行,会是怎样的结果。但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试一次就放弃,只会让自己后悔。就算最后真的找不到好的理由留在这里,她也可以像母亲一样,自己把孩子养大。她决定好好地保护自己身体里的生命,暂时先瞒住拉美西斯,以免因为自己怀孕,导致他过于夸张的保护或更极端的内政措施,从而产生反效果。
她想,先等一等,再决定应该如何处理。
可生活就是如此,事qíng总是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继续发生下去。
在埃及,因为开放的民风,无论是在怀孕还是避孕方面的医术都很先进。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流产记录发生在公元前15世纪的埃及,在怀孕的初期,服用药物来堕胎,以最大可能地减少伤害。到达了拉美西斯的年代,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虽然在那个年代,古埃及的医术领先全球,但有的时候无论母亲多么想将孩子生下来并且保护住,平均的婴儿死亡率依然在百分之四十左右。
在这个年代,就算什么都不做,艾薇都在冒着巨大的风险。加上她的体质与埃及人本身彪悍的素质比都相差不少,在下定决心保留腹中的孩子的那一刹,她就知道,自己要付出额外的努力。
但是当年缇茜也同样在埃及生下了她之前寄予的ròu身——艾薇公主。如果处理得当,她一定也可以将孩子顺利诞下。当年,是朵一直在照顾缇茜,所以艾薇想到了再找朵帮助自己。
比起当年照顾缇茜时仍处于中年的朵,如今岁月已经毫不留qíng地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朵的头发已经花白,她脸上的沧桑比她实际的年龄看起来还要厚重。自从古实一战归来,艾薇觉得她似乎衰老得更加迅速了。
听到艾薇身体内孕育了新的生命时,朵起先是十分惊讶,然后就说要把这件天大的喜事告诉拉美西斯。而在艾薇慢慢地讲述自己目前的qíng况会将拉美西斯放入怎样的境地时,她喜悦的声音也随着慢慢变低,就仿佛重病将去的病人,心电图的跳动,逐渐变缓、变平,最后成为持久静默的一声平平的噪音。
她跪在地上,久久的沉默后,她只回复道:“殿下,我明白了。那我收拾收拾,过几天就搬进来住。”
随即,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艾薇拜托朵搬进宫来,帮忙照顾自己。在腹中的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后,她会申请搬出底比斯,避开纷纭的宫外,静静地、安全地生下这个孩子。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就qiáng迫自己打起jīng神,增加食量,加qiáng体力。虽然决心已下,她还是要保证自己的健康和安全。于拉美西斯而言,看到她的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他自然也是很开心的,所以不管她想吃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都十分纵容,除却在他不在场的qíng况下出门这一件事。
又过了五天。
朵应召搬进了宫中,拉美西斯因为政事去了底比斯南部,要到晚上才回来,艾薇索xing就让朵到自己的宫里陪着她。已经是埃及的初冬,白昼的天气却依然带着几分热意。朵穿着白色的衣服,却披着宽大的黑袍。宛若从地狱走来一般,佝偻着身体,在侍者的报告后,缓缓地走进了屋里。
艾薇吩咐,“我和朵有些事qíng想聊,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侍者依命关上了厚重的宫门。
朵怔了好久。艾薇说话的时候,朵看着她的方向,却好像没有在看她,眼神仿佛散开,随即又收集在一起。
艾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尴尬,于是就寻找着话题,“以前……缇茜生下艾薇公……生下我的时候,也很不容易吧?”
朵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地开口道:“正如您所说,那个时候,缇茜殿下就像您一般年轻、瘦弱。宫中太多人不想让她存在,更怕她腹中的孩子是一名王子。真是危机重重。”
她的声音渐渐响起来,语调也变得坚决,“不过殿下您放心,朵一定会好好照顾您。”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药包,捧在双手中,“进宫之前,我特意找了名医,为您配制了增qiáng体力的药物。每日一次,随水服下,两刻水位线开始生效。”
艾薇接过那个小糙药包的时候,突然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不协调感。或许是因为那个包包上面的莲花刺绣看起来很笨拙亦非常陈旧,好像是过了多年的物件。
犹豫之际,朵又补充道:“殿下,当年缇茜殿下也是服用这种药物,来保全小公主……”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包包看起来有了年份。艾薇不再怀疑有他,取出了里面的药丸,放进嘴里,转身拿起水杯就要喝下去。
“殿下……”眼看她就要把水喝下的时候,朵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那一刻,她从朵的眼里看到了自己作为银发艾薇公主存在时包围着她的慈爱、担忧,她觉得很温暖,于是一闭眼,再没有犹豫地将药丸随着水咽了下去。
数秒,朵从她手中接回了空杯,又是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艾薇抬起头,好奇道:“朵,怎么了?”
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回手将宫门锁上,随即苍老的侍女突然一扯嘴角,缓缓地说:“艾薇公主,虽然失礼,我一直把您当做我的女儿看待。我看着您长大,关心您、照顾您。”
艾薇心里一紧,随即带着感激地说:“朵,我都知道。这次也真的多亏了……”
朵打断了她,径自说了下去:“那是因为我的女儿在很多年前,就被国家赐去了古实,永生不能回到埃及。”
这是朵第一次主动说起自己的事qíng,艾薇脑海中想起了那名瘦弱的、为了拉玛不惜将匕首刺向拉美西斯的少女莲。她该怎样开口,才能将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噩耗,告诉朵呢。
思绪翻涌,她不由选择了缄默,听朵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因为您和您的母后缇茜殿下的地位,我在宫中备受排挤。现在想想,或许如此,他们才qiáng迫地将我年幼的女儿送去了古实。”她顿了顿,“她那么小,父亲那么早就去世了。她就是我的眼睛,我的太阳。但……哪怕她能在古实好好地活着,嫁给一个好人家,我也会觉得很幸福。”
她叹着气,垂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艾薇手中老旧的糙药包。
“但是她太傻了,傻到……竟然会向贵族挥刀。她只有你的年纪,却因为不懂事向你挥刀而死!”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连成了一条明晰的线。糙药包上扭曲的莲花变得异常清晰,仿佛血色的痕迹,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纷乱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阿布辛贝勒、拉玛的战败,以及——耀眼的阳光下,少女紧握着短剑,流着泪,刺向年轻的法老。
“拉玛,请不要放弃你的骄傲……”
悲伤宛若巨大的cháo汐,铺天盖地地向她砸了过来。
事qíng过去了这么久,再没有人提起那个挥刀刺向法老的女孩儿,随着拉玛的死去,也不再有人记得她的名字。莲是朵的女儿!可朵不知道莲是冬所杀,更不知道莲不是为了行刺艾薇而被处死。是谁向朵如此曲解了当时的场景,不,是谁就这样告诉了朵,让她伤心呢?
正想开口解释,朵却将眼睛猛地一抬,严厉地说道:“莲是那么的年轻。她活泼、懂事、可爱,她为什么不能享有自己的人生。为什么,她死了……你却还活着呢?我和莲到底还要为你们母女,牺牲多少东西!”
话音刚落,艾薇只觉得,腹中却突然一疼,紧接着就好像有利刃在里面翻搅一样,她浑身颤抖,几乎是立刻摔倒在了地上。
从地面上看向朵,她佝偻的身影骤然变得高大起来,被黑色的袍子罩着宛若巨大的梦魇。她并不去看脚下的艾薇,只是轻轻地说:“这世界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呢。莲失去了一切,而你得到了一切。”
“神为什么总是站在你的那一边呢,油灯没有砸死你、那迦哈节没有咬死你,法老如此纵容你,就算发现了你与亚述王子的关系也可以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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