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陛下的年纪早就该迎娶数位妃子了。为了迎娶新的妃子,陛下无论如何也要对上一次不祥的事qíng做出些反应。但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下令杀死她。”莉及尼娅叹了口气说,语调又开始转为隐隐的惋惜,“陛下曾经是真的很爱她的。但……那个人……为什么不出来解释一下呢,她毕竟挽救了整个西奈半岛,我真的不相信她会用巫术去害陛下……”
雅里垂下头来看看艾薇,关切地伸出手,想将她揽到身边,她却下意识地躲避他,迷茫地看着他。雅里眸子一紧,随即转头冷冷地看向莉及尼娅,“现在的埃及法老,还在乎那个女人吗?”
莉及尼娅一愣,然后歪着头想了起来,“这个吗……法老的事qíng,我怎么会知道。但是我想,应该是不在乎了吧,不是马上就要迎娶那么多妃子了吗?埃及已经忘记那个人了,埃及已经忘记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准王后了,那么……陛下,也一定不会例外吧。”
那一刻,艾薇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然后便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明明知道的,既然他已经要迎娶那么多妃子,既然他与众多妃子的历史已经即是即定事实,他必然是已经不再在意她的分毫,她又何苦要抱着那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古代埃及,难道……她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印证,他对她的种种qíng感,早已如同泡沫一般不复存在吗?
他明明还记得她的。
他明明记得她!
记得她有金色的头发,记得她有水蓝的双眸,记得她有白皙的皮肤。
他是不会忘记他们曾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对着埃及最伟大的神像,说出最神圣的话语。
既然是如此,他是如何能那样残忍,竟把那如同梦幻一样的美好誓言,轻描淡写地,撕成碎片?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被撕碎了,从头到尾,从发丝到指尖,从记忆,到那颗难以忘记他的心。
意识支离破碎,隐约间只能隐隐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有力的臂膀抱起。
那样的触感,好陌生……
而你在哪里呢?
比非图……
她穿着哥哥送给她的白色小礼服,最爱的浅色小牛皮鞋,手里拿着蕾丝花边的阳伞,挡住了如同她头发一样美丽的金色阳光。
她站在一叶窄小的浮舟之上,风儿骤起,水面漾起了层层波纹。湖水打湿了她纯白的袜子,她想躲开,却发现所立之地是如此狭小,使得她无法找到半分退后的余地。
她只好无助地站在那里,随着波纹晃动着,望着望不到尽头的水面。
有些眩晕。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水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她向左看,看到荒凉的土地,她向右看,看到稀疏的树木。天空是一片浓重的猩红,略显gān枯的土地上同样漾起了点点哀伤的深红。
马儿缓慢地前行,白皙但却有力的手臂温柔地环着她,不让她摔下去。
那温和的触觉,才让她记起自己并非在做梦。
她回首,看到一双熟悉又陌生的冰蓝双眸,背着光,渐渐沉下地平线的火红夕阳,将他的面孔染得更加模糊。她侧过头,斜后方跟着身着赫梯军服的士兵,他们没有表qíng地看着前方,围绕在她所乘马匹的斜后方,跟着它匀速地前进着。
她没来由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便觉得环着自己的双手又加大了一点力度。
然而那温柔的举动,竟让她更觉有几分寒意。
“……我们要去哪里?”她虚弱地问着。
没有人回答。
马蹄有节奏地踩在暗红的土地上,发出仿佛死亡一般的声音。
“雅里·阿各诺尔,我们去哪里?!”她挣扎地叫喊着,发出来的却是气若游丝的呻吟。
“为什么这么多赫梯的士兵,为什么我们背着夕阳而行,那不是孟斐斯的方向,你要带我去哪里,你答我?”
“雅里大人,前方不远就是国境线了。”慢吞吞的声音在后方响起,正是雅里得意的左右手图特。依旧棕色的头发、内敛的样子,但不知是否光线的原因,那个羞涩的年轻人脸上竟是几分冷酷肃杀的神qíng。
“什么国境线?”艾薇用力地抓着雅里,拼命想要坐起来,但是全身却没有力气,“为什么我……这样虚弱,你要带我去哪里?”
“奈菲尔塔利,”熟悉却陌生的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你输了。”
艾薇一愣,接着心里剧烈地疼痛了一下。西奈半岛小村中发生的种种,跳回了她的记忆。
她输了,她确实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连心都不剩半分。
她咬着牙,不让眼眶轻易就泛酸,“不,还没有,我还没有亲眼看到。”
“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带你回赫梯。”他依旧冰冷地说着,过去几天轻佻的口气,转眼变得比岩石还要坚硬,“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想你受到半点伤害。”
艾薇抬起头来,他正好低下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同样是异于常人的蓝色,却相差甚远。冰冷得如同无机质的宝石,那并非艾弦的眼睛。艾薇用力地看着他,坚定地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埃及的王后,我属于埃及,若你要这样便带走我,不如直接杀死我。”
“奈菲尔塔利。”冰蓝的眸子里骤然染上了淡淡的哀伤,她清楚地看到了,她竟然无法打断他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
“你是敌国的王后也好,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糙民也好,即使你是我的亲妹妹也没有关系。我要陪着你,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那双眼睛,那是哥哥的眼睛,透彻得好像埃及空旷蔚蓝的晴空,深沉得好像无边的大海。那双眼睛,她好熟悉的眼睛。
她竟然迷惑了,迷惑自己穿越三千年的真正理由。离开现代之前,艾弦抱着她说出的话语,竟是这样的相似。她狠心甩开哥哥回来的理由已经不见了,那个残忍的人已经不再需要她,在这个古老的世界里,只有身后的这个人还在乎自己吧,只有那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眸才能理解她的痛苦吧?
或许她会留下来……因为另一个人留下来?
因为这三千年的时空可以抹杀血缘那条曾经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犹豫地想着,突然她妥善地收在裙边的手镯发出了巨大的热量,一双琥珀般的眸子从她眼前飞快地闪过,虽只是一瞬,她的心却如同被刺伤一般猛地抽搐了起来。
如同太阳之子的伟大君主,那炙热得宛若沙漠一般的感qíng,她……怎么能忘记?
即使相隔三千年的时间,她毕竟选择了他。
即使离去,也要在验证他对她不再有半分留恋之后。
“不让我……受半点伤害吗?”
她喃喃地说着,语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雅里不解地望向反常的她,白皙jīng致的面孔上竟然漾起了一丝决绝的笑容。不容雅里反应过来,她猛地从他腰侧抽出他随身携带的微型匕首,毫不犹豫地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我死呢?”
雅里下意识地拉停了坐骑,身后的队伍也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不似轿车,马匹的急停伴随着难以控制的颠簸,艾薇掌控不好力度,刀片嵌入了她细嫩的脖子,瞬间鲜红的血丝涌出了她如同白瓷一般的皮肤。
那是怎样一副担心的神qíng啊,在她说出那样残酷的话之后,他居然是那样心疼地望着自己。眼前的蓝眼青年,与五年前毫不犹豫将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个雅里,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改变他的人,是她吗?还是那残酷的时间呢?
时间还改变了谁呢?
她吗?
“我只要亲眼见到他迎娶另一位王后,带我回孟斐斯,或者,我就死在这里。”
她竟可以这样无理地要求,利用一个人对自己的感qíng,不顾他是敌国的统治者,在他众多手下面前,她以命相bī,她也可以这样绝望,绝望到做出这样连自己都觉得不齿的事qíng。
她在心里苦笑,若他拒绝自己,她便就这样死去吧。
这样卑鄙的自己,失去了那个人对自己的爱qíng,她为什么还要存在呢?
风开始chuī了,士兵们整齐地列队在年轻统治者的身后。黑发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娇小的金发少女,心痛地看着她脖子上划出的血痕。国界线边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得黑夜渐渐降临。
他终于轻轻地抬起了左手。
图特跳下马,快步走了上来。
她握紧了匕首,身体又向后靠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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