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捧着一只白胖的猫,正在从木桶里舀水给猫咪洗澡。
赵丹凤起先还拿不准,直到弯腰走近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霍容!
霍容给猫咪洗澡,悉心之状如同浇灌修裁花糙树木。那猫咪呲牙咧嘴扭着肥躯想要逃,霍容右手揪住猫咪后颈一块毛皮,修长美丽的手指在猫咪滚圆的身躯上轻柔搓动,梳洗着它的毛发。
“别乱动。”霍容淡淡道。这种语气,跟在广业堂里授课如出一辙的严肃。
赵丹凤摸摸额头,不觉已涌出了冷汗。
古有仙人驾鹤,今有霍容遛猫。
霍容神qíng之专注耐心,大有导猫向善教化畜生的谆谆态势:“孔子沐浴而朝,浴身心,肃仪容,乃日常之必须,你是逃不得的。”说罢又挠了肥猫脚掌的ròu垫一下,惹得它喵喵叫。
赵丹凤揉揉眼,莫不是眼花??
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大拇指,疼!
“你……你竟然喜欢猫?”
赵丹凤自小讨厌猫,小时候去御花园玩,皇兄抱了只大花猫逗着玩,赵丹凤好心拿糖去喂,不料那大花猫不但不领qíng,还挥爪给五岁的赵丹凤一个血印,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此后赵丹凤见到猫咪就浑身起jī皮疙瘩,将之视如天敌。
霍容这才回头看见赵丹凤,目光沉静,淡淡道:“公主早。”
“你,你不会真的喜欢猫?”被那猫咪一盯,赵丹凤全身都发痒。
霍容分开五指,悠然给猫咪梳理着毛发,口中闲闲说道:“公主怕猫?”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大概自己也觉得这几声gān笑太假,她心虚补充道,“没有的事!”
“哦?”霍容把眼睛一眯,把猫咪抱入怀中,站起来走近赵丹凤。
赵丹凤下意识地倒退一大步:“gān什么?”
“公主你很怕它。”
赵丹凤气恼道:“我只是很讨厌它而已!”
“微臣明白了,”霍容点点头,似乎在沉思,“公主怕猫。”
这个人倒底听不听得懂她说话啊!
“这是你养的?”赵丹凤后仰着指指猫咪。猫咪长得雪白肥胖,毛发细密柔滑,瞳孔碧蓝,慵懒娇贵的眼睛眯起,打量着赵丹凤。若是喜欢的人看了一定觉得可爱,可是放在赵丹凤眼睛里,简直超过罗刹厉鬼。
“别人寄养在微臣这里的。”霍容稳了稳怀抱,似是怕猫咪抓不稳他的手臂掉下来,极尽温柔。
赵丹凤从头到脚被不慡的yīn影笼罩着。
首先,她不是一般地讨厌猫;其次,霍容对猫咪流露出了从来没有对她流露出的柔和表qíng,这点让她极为不快。
赵丹凤gān咳一声:“这猫男的女的啊。”
霍容微微一怔,视线从猫咪身上瞬过赵丹凤,旋即笑道:“雌的。”
果然……还是只母猫。
更觉得讨厌了。
霍容看似心qíng大好,悠悠道:“公主吃醋了?”
“诶?”赵丹石化半响,gān笑道,“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我怎么可能吃畜生的醋?”鉴于霍容那一脸不信的神qíng,她觉得有必要再次郑重申明,“我只是讨厌猫!非常讨厌。”
“微臣明白了。”
手抚白猫的霍容雪衣曳地,凤眸也如猫一般眯起,优雅而高傲地渺视赵丹凤:“哼,以后公主再缠着微臣,微臣就放猫。”
旧事重提,恨如流水
赵丹凤连遭打击,险些晕倒。心里头越虚,嘴上越大声:“那那那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咬人。”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猫。公主不信?”
霍容把猫往赵丹凤身边凑了一凑,吓得赵丹凤毛发倒竖跳起来。霍容抱回猫咪,一本正经的脸上,怎么看都好像藏着点得意的笑。
太狠毒了,太令人发指了!
赵丹凤哆嗦着嘴,唇色发白:“霍容,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霍容满不在乎道:“微臣不过养只猫,就要受公主这种指控,公主未免太过qiáng词夺理。”
什么恶趣味!赵丹凤气哼哼。
“所以公主以后不要缠着微臣,免受猫害。”
这算是威胁么?
“霍容,太小看我了,不就是一只猫吗,我会降服它的!”
“公主请不要伤害它。”霍容把猫抱回怀中,那神qíng有两重意思:一是矜贵这猫,二是鄙弃赵丹凤。
猫咪懒洋洋趴在霍容怀中,前爪绵绵地搭在霍容臂上,冒头斜睨赵丹凤,像专宠的嫔妃趾高气扬在示威。
赵丹凤这个冷宫怨妇鼻子都要气歪了。
猫咪对赵丹凤搔首弄姿一番,炫耀完毕霍容的宠爱,大概觉得有点累了,便从霍容怀中跳出。
霍容和赵丹凤都是一惊,怕猫咪掉到井里。
但那猫咪看似笨拙肥胖,实际灵活得很,落在井口上,屁股一撅,朝里面小解。
赵丹凤下巴都抻到了地上。霍容也措手不及。
“哦哦哦,你完了,”赵丹凤抓住了霍容把柄,幸灾乐祸,“我要去告诉祭酒监丞大人他们,他们喝的酒都是你的猫尿酿出来的!”
“公主且慢,”霍容也急了,忙跨出一步道,“这井是全监师生饮水之源,说出去会引起骚乱。”
“哈,你也知道啊,”赵丹凤把腰一叉,这么戏剧xing的逆转让她十分得意,“只要你答应做我的驸马,我就不说,否则我叫人来看,抓你个现行!”
“公主的要求太无礼了,”霍容面露难色,“微臣不能应允。”
“来人哪——”
“公主等等!”霍容急忙阻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微臣……微臣答应你。”
赵丹凤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真真真的?”
“微臣答应你。”霍容艰难地啜嚅着唇。
赵丹凤想不到,居然这么简单地成功了。
什么美人计,什么攻心计,统统不需要,只要这么简单。
攻陷……成功了!
一想到自己真要和霍容结为夫妻,不禁脸上微热起来,她低下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皇兄说明,说明我们两个……”
“什么时候呢……微臣在想,应该选个良辰吉日……”霍容弯腰抱起猫,一面给它顺毛一面作思索状,“不,公主身份尊贵,应该……果然应该是……遥遥无期好了!”
话音未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猫咪撒腿就跑。
赵丹凤整个人灰化在风中。
霍容一面猛跑,平日里倒不见得他有这种运动天赋:“以为这样就能bī微臣就范吗,公主你太幼稚了!”
赵丹凤缓过神来,懊恼跺脚:“霍容,回来,你浑蛋!”
他跑得像一阵风,哪里还有影子。
更让赵丹凤生气的是,之后霍容来广业堂上课,依然恢复从前那平平淡淡的清高样子,好像这事儿压根儿就没发生过。
好几次赵丹凤都想要单独质问他,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好随便诓人?可是霍容那满脸严肃的神qíng,赵丹凤自己都有点怀疑早上遇到的那个不是霍容,而是撞鬼了。
真邪门儿啊。
国子监内暮鼓晨钟,朝夕轮回,日子就这样闲过,赵丹凤也慢慢习惯西窗苦读的日子,从生活到各门功课都开始得心应手。
又到就寝时辰,寝舍外的大钟铛铛敲了三下。
赵丹凤一人坐在chuáng头想霍容,忽地瞧见对面榻板空着。
这么晚,小浑蛋去哪里了?
晚上是豆毛大人出没的时间,豆毛凶猛,四处夜巡抓违纪学生,可别真让他给撞着。
国子监内湖上,月光茫然投she在水面,一叶扁舟dàng在湖心如同静止。
船尾坐了两人。
“少爷,老爷那边催得紧,要你快些收拾霍容。”
陆见欢缓缓擦亮火折,他的脸色在月下显得格外苍白,目光辉丽,却无一丝qíng感,如同诡异的植物,在静夜里寂寥妖艳地生长。
纸钱点燃一角,被拈起来丢入火盆。
黑衣人也默然地往火盆里丢纸钱。这是一年一度少主子心qíng最差的日子,他自然懂得何时闭嘴。
“三年了,”陆见欢说这话时,月光悬停在他身上格外冷清,整个人竟有一种幽幽凄凉,“日子快得渗人。”
黑衣人犹豫稍许,像是在打腹稿:“少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为那样的人挂怀。少爷曾教导属下,成大事者,宁教我负天下人,毋教天下人负我,处世三分机心七分狠,唯独不要留一丝真qíng。少爷您自己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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