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_亦舒【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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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琪不会听劝,她自有主张,况且,我们不应介入亲戚的私事。”

    学华觉得非常安慰。

    开头,她有一个忧虑,怕婚后需三个人一起生活;祖琪一有呼唤,他们便得疲于奔命,但是祖琛有智能,他俩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

    祖琪也没有骚扰他们,通消息只是问候、致意,不涉私人尴尬问题。

    学华觉得她毕竟是长大了。

    郁满堂沉默地搬出去,孩子跟着他,由保母抱着,并无啼哭吵闹,他不大认得母亲,也不熟悉她的气息,他握着玩具熊,跟父亲乘车离去。

    彭祖琪关上大门。

    她开了一瓶香槟,对着樽口就喝,然后倒在沙发里。

    她轻轻说:“祖璋,他们走了,屋子现在又完全属于我们,你可以回来了。”

    这个时候,忽然想到祖璋已不在人世,不禁伤心得饮泣起来。

    第二天晚上,她在胜利路举行舞会,所有的老朋友都来了,车子停满马路。

    邻居丁太太大为讶异,“什么,又故态复萌?”

    丁先生也奇道:“原以为她已经长大,不再好此道。”

    “哎,本xing难移。”

    他们去按铃,请彭小姐把车移一移,好让他们出去吃饭。

    “看到彭祖琪否?”

    “没有,是佣人来开门。”

    “怎么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卖了给一个姓郁的人?”

    “她嫁给他,所以,一切不变。”

    “多有办法。”丁太太赞叹。

    “听说,又离婚了。”

    “嗄,”丁太太五体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为什么又分开?”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啧啧称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叹服,一两年没来彭家,只见一切不变,摆设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jīng致美味,气派犹胜旧时。

    那班损友不禁红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摆设放进口袋里带走,呵,不可以说偷,都还是朋友,太过计较,谁来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围着祖琪说着赞美的话,从前,她觉得再高傲没有,今日,她有点寂寥。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有佣人听见,过去接:“彭公馆。”

    是,胜利路七号终于又成为彭宅。

    “快叫太太来听电话,有急事。”

    佣人是新来的,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没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边顿足,摔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有人大力按铃。

    佣人去应门,说了半晌,进来汇报,在彭祖琪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祖琪站起来,“对不起,”她对客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随便玩。”

    到了门口,有车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进车内,向郁满堂点头。

    郁神qíng沮丧,“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问:“医生怎么说?”

    “中耳发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种病,发烧至一○五度,需打针降温。”

    祖琪无言。司机把车子朝医院驶去。

    半晌他问:“有宴会?”

    “老朋友聚聚,许久没见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的宴会。”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的。”

    她穿着狐裘,每次说话一chuī气,柔软的长皮便轻轻在脸旁拂动,十分动人。

    郁满堂凝视她,“你气色好极了,祖琪。”

    “谢谢你。”

    车子抵达医院,他们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见孩子哭声。

    郁满堂说:“弟弟声线好不洪量。”

    祖琪有点迷惘,这是她的孩子?多么陌生,出于道义,她不得不来关怀他,但是心理上,她并无一般母亲的焦急惶恐。

    看护迎出来报告:“能哭了,就不怕,热度已经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个艳女,漆黑大眼睛,鲜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后两步。

    祖琪轻轻走过去同孩子说话:“你好吗,生病了?不要紧,医生会照顾你,药还苦吗……”

    幼儿听到呢喃的问候,渐渐静下来入睡。祖琪松口气,坐在一旁,脱下细跟鞋。

    “多谢你来。”

    “别客气。”

    “你可要赶回去?”

    “我想多耽一会儿,那些老友很无聊,没什么话可说。”

    “祖琪,”郁满堂忽然请求,“让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祖琪摇头,“不,我们之间是完结了。”

    幼儿嘤咛,祖琪马上过去视察,半晌,没事,又无对话,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惊醒,晨曦、阳光自窗帘透入,祖琪很久没这样早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见看护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没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间漱口,在镜子里看到化妆已糊,还穿着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过了头,忘记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视孩子,刚好郁满堂也到小chuáng边低下头去,两个人额头碰个正着,祖琪雪雪呼痛,郁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娃娃,动也不动,特别可爱,祖琪不太敢碰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脚会脱-,看到别人大胆把幼儿-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戏,十分羡慕。

    她说:“我走了。”

    “你自己当心。”

    “我懂得。”

    “钱紧紧抓手里,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与人夹份做生意,同qíng心不得泛滥。”

    祖琪笑着离去。走到门口,收敛笑意,累得肩膀发酸。她能不来吗,不行,qíng理上说不过去,来了,也不过gān坐着,她又不是医务人员,只好算jīng神支持。

    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幸亏时间早,大堂没有人,她靠在长丈系瘸怠

    祖琪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语气像是不大相信会在这里碰见她。

    祖琪睁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边。”

    “咦,你好。”

    “来探访亲友?我送你可好,这种时候叫车不易。”

    “劳驾你了。”

    “我们时时在街上碰到。”

    “是!”祖琪笑,“不可继续如此见面,人家会疑心。”渡边也笑,“祖琛在那边还好吗?”

    “很好,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到南极洲也一样快乐。”

    渡边鼓起勇气,“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换件衣裳。”

    他大喜过望,“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回到胜利路,客人已经散去,佣人在收拾杂物,见她回来,迎上招呼。

    祖琪请渡边在偏厅等,她上楼淋浴更衣,仿佛回复到少女时期,男孩子又在楼下耐心地等。她换上白衬衫,还没擦gān头发,已经倒在chuáng上睡着。

    渡边一直在楼下坐着。

    佣人见个多小时过去,便上楼看一下,只见女主人已经睡着,一时不会醒来。

    她同客人说:“这位先生不如先回去。”

    渡边踌躇一下,“不,”他听见自己说:“我等她。”

    佣人只得让他去。半晌,端来茶点,以及两份报纸。

    渡边当自己家一样,细细读完日报,吃了早点,又到花园散步,始终没离开彭家。他并没有不耐烦,几个钟头一下子消磨掉。

    渡边刚才碰见祖琪,浓妆、憔悴,像迷路天使,不知怎地会在医院出现,他代一个朋友取药,一出来就看到美丽寂寥的她。

    他qíng愿坐在这里等。

    中午,佣人请他用饭。

    小小一碗jī汤,一碟青菜,又煎了一条鱼,渡边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听音乐。

    下午三时,祖琪醒来,肚饿,下楼找人,忽然看见渡边,才想起曾叫他等,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五六个小时。

    “啊,不好意思。”

    渡边笑着除下耳筒,“没关系。”

    “外头已经收拾好,请出来坐。”

    佣人这时过来说:“小姐,不见好些银器。”

    祖琪随口说:“去总店配回好了。”

    她转头同渡边说:“打理一头家真琐碎。”

    渡边笑:“现在,可以喝咖啡了吧。”

    祖琪问:“有没有发觉这间屋子静得耳边嗡嗡声?”

    “我没发觉,我认为很舒服。”

    他长得高大,与祖琪说话的时候喜欢双手cha裤袋里,侧着头留神。

    这种姿态文雅有礼,完全属于读书人,与郁满堂的直接耿直不同。

    小生意人往往不顾细节,只求公司赚钱,毫无qíng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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