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万里诚然是一个可爱的女子,但是背景如此崇高,齐大非偶,切切。”
不会用成语又乱丢书包,便有这样的结果。
“我已经都说完了,我也知道你会把我的忠告当作耳边风二这样吧,你若在赵万里嘴里听到什么国家机密,不妨投稿到香港之声来。”
“胡小平,你挂线好不好。”
“我这一走,使宜了郭君。”
晓敏骂,“你的咀臭。”
叮一声对话切断,空气中似仍传来胡小平盈盈笑声。
他说对了,豁达的晓敏才不会介意范里的出身,不过,却羡慕范里那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感,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
算一算她的身分,在古时,够不上公主郡主,也算得是相府千金,不算金枝玉叶,也是大人家小姐,顾晓敏即是寻常小老百姓。
晓敏心血来嘲,忽然叹道:“当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想一想又觉不甚恰当,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把小说看下去,范里借方祖尧这个角色毫不矫qíng细细地描绘了当年的华侨血泪。
只有短短三章的四万字,晓敏读得津津有味。
她的智力趣味与一般读者无异,个人爱看的话,可想大多数人都会有意阅读。
范里大概打算把郭臣一家数代的沧桑史以小说形式写出来,难得的是,她把资料与qíng节配合发展得天衣无fèng。
晓敏希望范里写得快点多点。
她掩上原稿,想到去年移居到卑持省的二千多冢香港家庭带来近七亿美圆的资金,这已不是苦难的老华侨可以想象的财富。
顾晓阳告诉过她,至此为止,港人持有温市物业总值达到二十一亿美元。
但是第一批来垦荒的华侨如郭牛或是小说中的方祖尧,却无片瓦遮头。
时代肯定已经转变。
晓敏有一点点意见,她中肯地将之搞录下来,供范里参考。
多么可惜范里身分特殊,晓敏时常谈到这样的女子:聪明、漂亮、富有,人生却漫无目的,倘若范里身世普通,为名为利为出人头地,凭那样的资质,一定会有成就。
现在她优越的家庭背景坑了她,范里可能写不完这本书。
什么都有,焉肯吃苦,而无论gān哪一个行业,要真正做出成绩来,总不免要捱咸苦。
范里愿意吗,她的父母、祖父母愿意吗?
来之前,晓敏同胡小平说要写华侨的故事。
小平诧异地说:“这有什么好看,统世界华侨都只得一个故事,无论在菲律宾、越南、印尼、或是澳洲、南北美,全部血ròu长城,读者不是吓坏就是闷坏,毫无生意眼。”
真的,大学中有马来亚华侨,你以为他们总算找到世外挑源了吧……娘惹、笞笞、沙龙、榴莲、蕉风、椰雨、明月、沙滩……才怪。
一次大战进英国人办的徙置区,二次大战进B本人的集中营,扰攘得不得了,这样辛苦,一般养儿育女,攒积财富,只有华侨才做得到。
但是即使辛酸中也偶有欢乐吧,同学讲到孩提时在星洲大世界游乐场耍乐,脸上温柔的神色,使人恻然,为什么不是一个好故事?
看说故事人的技巧罢了。
电话来了,果然是范里,她嚅嚅说:“你是我第一个读者。”
“写得好极。”晓敏立即鼓励她。
“晓敏,别日行一善好不好。”真不象有自信的样子。
太受保护,根本没有机会测试自己能力,当然无法建立自信。
晓敏问:“你打算寄到香港去出版?”
象范里这样身分的人,恐怕会是香港将来的贵族。
“唉唷,等写完再说吧。”范里笑。
她一点也没有被宠坏,此刻晓敏觉得范里更加可爱。
两个女孩子商量半晌,才决定第二天把郭剑波约出来对她们的作品给子评价。
范里咕咕笑,“他可能很刻薄。”
“不要紧。我们虚心受教就行了。”
“受他教,我才不gān。”
她们又笑起来。
只要年轻,什么都有劲。
晓敏会静静等待范里把身分讲出来,否则的话,晓敏会假装不知道,这不是虚伪,这是一等一的涵养。
第二天一早,晓敏在看时代周刊综合报导温市新旧移民jiāo恶事件,消息登上这种国际级杂志上,立刻全球触目。
通话器响起,示意有人到访。
“哪一位?”晓敏问。第七章
“顾小姐,我是范里的表兄章存仁,冒昧来访,希望赐见。”
晓敏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全名,连忙说:“章先生太客气,快请上来。”
晓敏为礼貌起见,开了门站着等他。
章先生是一个人上来的,穿深灰色西服,横看竖看,都不似川菜店老板,他的真实身分,不必细究,晓敏知道在此他以范里的监护人自居。
“章先生,你好。”晓敏伸出手去。
章存仁马上觉得受过教育的女子就是这点让人舒服。
晓敏笑道:“蜗居见不得人。”
“那里那里。”章某连忙客套。
晓敏忽然淘气起来,“哪里?”她接口,“处处都见不得人。”
章氏也笑了,这女孩恁地佻皮,范里与她接近,也沾了活泼。
“请坐,我同你沏杯茶。”
章存仁在整理一下话意,终于开口,“顾小姐,有事请你帮忙呢。”
“请讲。”晓敏也知道白吃那顿始终要偿还,天下没有免费午餐。“顾小姐你是慡快人,范里有你这种益友,我们都放心。”
必然彻头彻尾调查过,否则不会放心。
“范里有个朋友,叫郭剑波,你认识吧?”
晓敏点点头。
“我们不喜欢这个人。”
“他们不过是普通朋友,章先生。”
章存仁笑笑,晓敏马上明白,想小郭与范里已经走得相当近,她牵牵嘴角,不出声。
“顾小姐,请帮帮劝范里,我们想她专心学业。”
晓敏十分为难,章先生口中的我们我们找们,到底是他与什幺人,不知其中可包括范里的祖父。
晓敏笑一笑,“章先生,正当社jiāo生活并不影响学业。”
哗,此话一出。连晓敏自己都觉得是外jiāo天才,既帮了老友记,又不损害章氏自尊。
可是章某沉着坦白的说:“我们恐怕他们会有进一步的表现。”
晓敏接球,“章先生,会不会是你们疑心过重呢。”
他摇摇头,“我们并非凭空猜测。”
晓敏小心翼翼的说:“此地年轻人都有jiāo友的自主权。”
“范里的家长管得她相当严。”
“这样吧,章先生,我替你试探一下风声口角,若他俩不过是普通朋友,那就省下许多力气。”
“真不知怎样感谢你。”
“范里要是知道,不晓得会不会原谅我。”
章先生笑,“不怕不怕,你一直站在她那边。”
晓敏送他出门。
他转过头来说:“顾小姐几时再与同学们来吃饭,我请客。”态度一直十分亲善。
到了门口,他忽然又说:“顾小姐,瞒不过你的法眼,想你也已经知道范里的家长是谁了吧。”
晓敏温和的笑:“我们都见过她与祖父在国际电讯版中的合照。”
“我早知你是聪明人。”
晓敏笑:“哪里哪里。”
谁知章存仁忽然幽默地答:“哪里?你的一双眼睛最伶俐。”
晓敏简直喜欢他。
章先生说下去,“有些人喜欢炫曜,唯恐人家不晓得他是什幺出身,放大十倍百倍来夸口,范里却刚刚相反。”
晓敏说:“资本主义中有些红得发紫的名人因厌倦名气,亦希望返璞归真,做回普通人。”
“顾小姐你呢?”
“我,”晓敏大吃一惊,摆手道:“我有何璞可返,有何真可归?”
章存仁总算笑眯眯的去了。
晓敏松一口气,这个时候,才发觉衬衫背脊贴在身上全混,怪难受的,可见适才已尽全力。
唏,不知道这可算是两肋cha刀的一种。
老章才走,他表妹范里就来敲门。
范里的表qíng告诉晓敏,她已知道好友知道她的身世。
“是谁最先告诉你?”
晓敏答:“由我自己发现。”她不想范里误解胡小平。
范里静静看她一眼,“不,不是你,你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有什幺分别,我们仍是好友。”
“不,以后你再也不会对我一样。”范里忧郁地拒绝相信。
“你要打赌,”晓敏笑,“我对政治一窍不通,我不会利用你,也不会歧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