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云_亦舒【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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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敏怔怔的说:“这才是最艰难的部分呢。”

    “呵是,”晓阳点点头,“比不顾一切是痛苦得多了。”

    当天晚上,晓敏迟疑良久,拨电话到香港之声。

    是同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可见她日夜守在岗位面前。

    “我是顾晓敏.我想查讯胡小平的最新消息。”

    她冷冷问:“你人在哪里?”

    “温哥华。”

    “好地方,”语气之讥讽无以复加,“大后方。”

    晓敏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她不睬晓敏,“胡小平的证件仍被扣留,没有进展。”

    “你是他的未婚妻吗?”

    “我是,我与小平的确举行过订婚仪式,他与你不熟,所以没有与你提及。”

    晓敏默然。

    “我们这条线很忙,假如没有其它的事,我想挂断。”

    “胡伯母好吗?”晓敏并不退缩。

    “还好,谢谢你,我一有空便去陪她。”

    “我也是小平的朋友,我也关心他的安危。”

    那边的声音略有转圜余地!“我代他谢谢你。”

    “再见。”晓敏轻轻放下电话筒。

    胡小平与顾晓敏不熟?

    晓敏忽然觉得肩上的的担子轻了一半。

    靠在沙发上,数日来第一次觉得困,竟睡着了,梦中看见西报上英文头条漆黑的大字:东方之珠遭轰炸!

    惊醒,摸一摸面孔,才知道无恙。

    晓阳的车子已经来接,祖孙一行三人,到公园游逛。

    公园不知几时新辟了一个儿童游乐场,瓷砖地上设三股喷泉洒送清水,成百个少小孩童.穿着七彩缤纷的浴衣,在喷泉下跳跃嬉戏欢笑。

    本来愁眉百结的顾母,也看得凝神,不禁含笑。

    孩子们互相追逐,清脆笑声不绝,水珠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连晓敏都忍不住说:“太可爱了,太快活了。”

    晓阳说:“卑诗省肚皮最争气,生得出孩子,别省人越来越稀疏,政府都不肯再给新设施。”

    顾母说:“真稀罕,这倒与大户人家作风相似,那一房添了孙子,产业多分一份。”

    “妈形容得对,在这里,生到第三名,减税加补助,就差不奖金牌。”

    “那多好。”顾母第一次听见这样奇闻。

    “政府爱孩子,”晓敏道:“人民是财富。”

    顾母黯然。

    “来,这边坐,我们休息一会儿。”

    林小阳自命已经长大,只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那些小孩,附近有人表演默剧,她赶去围观。

    晓阳走开又买冰淇淋。

    顾母见没人,便对晓敏说,“胡小平失踪的事,报纸登老大,触目惊心。”

    晓敏要过一会儿才说“各界正设法援助。”

    “晓敏,幸亏你不跟他一起。”

    “妈妈!他有他崇高的理想。”

    “做母亲的不管这些,晓敏,你不是母亲,你不知道,母亲只希望有生之年,子女在她跟前生活,卑不卑微,庸不庸俗,都不打紧,千万不要做出什幺叫她伤心落泪的事来。”

    顾母鼻子一酸,落下眼泪。

    晓敏连忙掏出手帕。

    “晓敏,答应妈妈,永不叫妈妈害怕伤心,母亲自私,母亲不要你做伟人。”

    晓敏伏在妈妈膝上。

    晓阳拿着冰淇淋回来,立刻就骂:“顾晓敏!你有没有搞错,无端把母亲整哭。”

    晓敏立刻抬起头来,“灰尘,这公园空气污染,全是灰尘,扑进我们双眼。”

    晓阳这才不语。

    那天她们算得尽兴而返,晓敏鼻端晒得通红。

    生活好似又恢复正常,该吃的吃,该爱的爱,该走就走,该做就做。

    第二天郭剑波告诉晓敏;“出来了,出来了!”

    晓敏茫然,一时间没有会意。

    “唉,胡小平出来了、我马上过来结你看录映带,他得到热烈的英雄式欢迎,这家伙,霎时成为新闻界的红人。”

    晓敏有刹那的激动。

    他们没有立即通知顾晓敏,关心胡小平的人何止千千万万,不可能逐一汇报,要知道消息,请注意新闻报告。

    胡小平正正式式成为名记者。

    微时之友顾晓敏会懂得自动淡出。

    傍晚郭氏夫妇录映带前来。

    新闻片段中只见飞机场候机楼拉起横额欢迎胡小平,小平踏出禁区,群众实时鼓掌,上去拥抱。

    小平神qíng一如平常,朴素的平顶头,额角皮外伤贴着白胶布,白衬衫,卡其裤,他轻轻摇摆双手,形象可爱。

    有一名少女上前拉住他的手,晓敏不禁问:这就是他的未婚妻吗?接着,胡小平面对镜头,叙述他过去数日来的经历。

    他答应在场人士,“我会详细写出来,刊登在我的杂志上。”

    该段新间到此为止,接着报告各国驻港办事处内拥挤qíng况。

    晓敏松一口气。

    郭剑波关掉录像机。

    晓敏问,“章存仁有没有消息?”

    范里摇摇头,别转面孔。

    那家川菜馆已经另有人出任主持,张灯结彩,一切如常。

    “还有没有人骚扰范里?”

    郭剑波代为回答“有,”他苦笑,“全世界记者都在发掘在西方国家生活的名人之后。”

    晓敏点点头,为数还实在真的不少。

    郭剑波看妻子一眼,“范里不肯接受访问。”

    范里低声说:“我无话可讲。”

    晓敏问:“没有人用过什幺手段吧。”

    “没有。”

    “那幺——晓敏问:“婚姻生活愉快吗?说来听听。”

    范里忽然之间涨红面孔,转入厨房,半晌不肯出来。

    晓敏笑着对郭剑波说:“很明显、她快乐。”

    郭剑波也笑了。

    “呵对,晓敏,我们收拾遗物,找到这个,指明送你。”

    他郑重取出一只油纸包。

    一看就知道是郭牛的东西。

    “你如何知道是给我的?”

    郭剑波答:“他生前嘱梁太太帮他写上赠晓敏吾友字样,他是文盲、不识字,此事已获梁太太证实。”

    晓敏轻轻拆关,原来是两块银洋,正面图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鹰,晓敏小心翼翼地把古董银币翻过来,背后是胜利女神像。

    银币上有若gān牙齿痕,这是前人用来测试银币真假的一种方式,银币铮亮,可见经常把玩。

    还也许是老伯唯一的财产。

    “你看,”郭剑波笑,“连我都舍不得给。”

    “你太象外国人,他不喜欢你。”这当然不是真的。

    郭剑波微笑。

    晓敏把两枚银币握在手中,好生感动。

    “你不要辜负我太祖,好好把他的故事写出来。”

    “我会的,我一定会,这是我今年的目标。”

    范裹在厨房等得不耐烦,探出头来,看他们说完没有,谁知刚听到郭剑波道:“……有负担,要照顾太太,还敢造次?当然全力以赴,希望明年升职。”

    范里见还在说她,只得继续躲着,心里彷徨中有点踏实,一无所有的她,总算嫁到一个好丈夫,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郭剑波对晓敏说:“无论将来发生什幺,我都会尽力保护范里。”

    晓敏转过头来,“范里,范里,听到没有,快快养几个小国民,可以减税,至多拿到我这边来带。”

    范里捧着咖啡出来,“顾晓敏的老作风不改。”

    郭剑波赞美好友,“改了就不再是顾晓敏。”

    晓敏说,“我都不晓得多喜欢孩子,无时无刻不想侵袭他们那粗粗短的肥腿。”

    范里帮晓敏洗好杯子,与郭剑波一起告辞。

    晓敏看看他俩的背影,真是标亮的一对。

    才要关门,有人叫她,“这位小姐,是香港人吗。”

    晓敏勇敢地承认,“是,香港人。”

    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妇带着两个女儿,与她打招呼。

    “我们住在O二,姓陈。”

    晓敏客套地问:“陈太太刚搬进来?”

    “有两个月月了,还以为没有香港邻居呢。”她很高兴,“现在好了,可以互相照顾。”

    “是的,有什幺事,尽管吩咐。”

    经过这一役,香港人真的长大起来,金劳力士与不知年白兰地固然重要,守望相助也不容忽视。

    晓敏说,“我姓顾,多多指教。”

    “幸会,顾小姐。”母女三人摆摆手。

    晓敏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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