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银镜在后面提高声音,“杨四郎是我带进来的!让他进去!”
韩德让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银镜主,不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让开一条路,让杨四郎进去。
银镜顶着大雨走到他面前,凝声问:“寒哥哥呢?”
“北院大王积劳成疾,刚才昏过去了。”
“怎么可能?”那么健硕的寒哥哥,会积劳成疾吗?
“军医说是失血过多,加上不分昼夜的工作,还有对德王妃的思念,所以才会导致身体虚弱。”
听到他口中提到‘德王妃’三个字,银镜的眼泪夺眶而出,哪里还有什么德锦公主啊,寒哥哥若是知道她已经死了,会怎么样呢?
“韩大人,没有德王妃了。”
韩德让皱着眉头:“公主是何意思?”
银镜伸手指着大雨滂沱的战场:“那便是她的葬身之处……”
“你是什么人?北院大王在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侍卫出手阻挡四郎,手里的弯刀闪着寒光,两个高大的契丹人一脸冷漠,似乎不将他放在眼里。
四郎没有被这样的漠视激得恼怒,反而冷冷一笑,他那张俊逸非凡面孔上露出冷笑,就像莹润的玉石忽然变成寒冰,冷然she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耶律寒!让他出来!”
侍卫面面相觑。
“出去!”
毫不留qíng面,四郎挥舞长枪几个来回,把守卫打得倒哀号。
“杨四郎。”
外面是吵闹终于还是惊动了他,这么多年在极度戒备中生活,任何的风chuī糙动,都能让他惊醒过来,何况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对手找上门来,他怎么能坐以待毙?
四郎提抢上前,仇人的脸永远不会改变,纵使长得再看,也让他想起鲜血和死亡。更想起关于锦儿的一切。
他玷污了她,娶了她,伤害了她……
杨四郎视为珍宝的东西,在他手里被狠狠践踏,孤独地凋零成泥。
“锦儿呢?”他厉声问,“你把她带到哪儿去?”
“杨四郎!”耶律寒冷笑,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弄,“你以为自己还有资格去过问她的事吗?”
“那么你有吗?”四郎报以同样的冷笑和嘲弄,“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吗?”话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带上轻微的哽咽,“我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去。”
耶律寒眼光一凝,凌厉的光芒撕破了空气:“你说什么?”
“你别装蒜!她死在这里,你很满意是不是?!”
“闭嘴!”耶律寒怒喝,“她不会死!”
“那你带走她的尸体是为何?”杨四郎质问,步步紧bī,“在这里除了你,谁还有能力一声不响就把她带走?”
他原本苍白的面色忽然变成一种透明的色度,许多种qíng绪杂糅在脸上,形成一种看不出悲喜的平淡。
爱到最深处是恨。
痛到最深处是冰冷。
他是什么,恨她,恨她!
她说过一定会回来!那是她的承诺!他也从没有怀疑过,因为是她亲口说的话,所以他不计任何代价去信任!可是她怎么能在他等到最痛苦的时刻忽然来告诉他,他们之间,全都完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他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也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冰冷,仿佛自己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份多余的存在,他想离去,想放弃!
德锦!
她不能这么自私!
“耶律寒!”
四郎被狠狠撞到一边,那个人早就发疯一样冲了出去。
雨水的世界,是最悲伤的,因为天空在流泪。
他冲到战场上,雨水把整片战场都冲刷的很gān净,偶尔还有一些血ròu固执留在土地里。满地战旗,断箭,残枪。
多少人魂断他乡,了却了君王事,却未等到白发生,功名利禄,已作了泡影。
有士兵在清理战后的尸体,己方的,挖几个大坑,一个个裹上糙席埋了。敌的方,扔到荒山谷里,任野shòu撕咬去!
耶律寒梦游一样跑过去,把一具具尸体都翻过来看,杨四郎在骗他!德锦根本不会死!杨四郎不过是嫉妒他,所以编造了这样的谎言,好让他死心。
他太天真了!他耶律寒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吗?
“大王,大王……”士兵们焦急地看着平日冷静高深的北院大王此刻失魂落魄地在尸体堆里翻找着,苍白着脸,嘴里还喃喃念着一个名字。
离得近的士兵听到他在喊:“锦儿,锦儿……”没有停歇过。
可是没人敢上前去阻拦,北院大王以残忍嗜血,jīng明冷锐闻名,杀不眨眼,六亲不认的魔鬼,有几个人敢去惹?
第五十二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10)
一具一具找过去,没有她,心里多么欢喜,她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她不会来这个地方的!
“大王,您是在找……”
“别话,本王自己会找!”他厉声喝住了那个上前来说话的士兵,眸光凌厉,吓得那个年轻的将领浑身一僵,额头上冒出冷汗。
其余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什么不好惹,偏偏要在老虎嘴上拔毛。
年轻的小将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旧固执地说:“属下……找到一具尸体……”
耶律寒怔住,许久不敢回头去看那张年轻的脸庞。
不,他听错了,不是尸体,不是……
“是慕胤大人的!”
一瞬间,耶律寒脸上风起云涌,眼底的漆黑变幻万千。
慕胤……怎么可能?
“慕胤大人被马蹄践踏,已经看不清楚样子,可是他身上有遥辇部首领的图徽。末将把他脸上的血迹清除以后,发现他脸上布满伤痕,可是依旧能看清楚容貌,确实是慕胤大人。”他一边一边观察耶律寒的表qíng,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
士兵把尸体抬上来,用白色的布盖住,大雨慢慢变小,淅淅沥沥洒在白布上,布底下的轮廓渐渐清晰。
高高挺起的鼻梁,就像挺的拔山脉,让人觉得坚qiáng。
慕胤,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守护神。
耶律寒居然单膝跪下,就像世界的某个角落,突然坍塌了一般。
“慕胤……”
……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背叛你,可是我不会”当日的声音清晰在耳,慕胤以为他忘记了,不,他从都没有忘记……
究竟忘记的那个人是谁?
……
“把慕胤王子送回遥辇部。”
结局,真的是这样……
慕胤,已杳无踪迹。
锦儿,她究竟在哪里?
yīn霾的天空似乎在吟唱一曲千年不变的歌谣,悲伤地把泪水洒向人间。
世人能承受的伤痛,究竟有多深呢?
生离死别都尝过,还能降下怎样的伤?
有人说,死亡,其实是生的蔓延,而生,其实是死亡的承载体。
生生死死,就像分分合合。
镜花水月,那是一场空,可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既知无生又何有生,缘起缘终灭,又何须缘?
杨四郎手持长枪,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半跪在雨水里的身影。
耶律寒,他到现在才感觉,那个人是那样高大挺拔,就像泰山,永远不会倒下。
心底有种觉悟,在锦儿悄然离世之后,这种觉悟,仿佛澄澈了。
三年后
大宋真宗咸平六年,冬至,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因为这一年,汴京城下一场罕见的大雪,大雪封天,不出一夜,整个都城已经被一片皑白所围绕。
清早,天上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紫宸殿外的宫女冷得缩成一团,瑟瑟地站着,看着远处的轿子缓缓接近了。
哎,终于给等来了,要不她们今天非得冻死了不可!
“快去禀告皇上,寇大人到了。”
一个宫女匆匆进去了,轿子在阶梯下停住,出来的却不是寇准寇大人,而是一位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斗篷帽上一圈白色的兔毛滚边,暖融融地把女子的脸遮起。
寇大人跺跺脚,官靴底下也沾了厚厚的一层雪,把脚底心冻得冰凉冰凉的。年轻英俊的脸上也被冻出一层红色。他伸出手去,低声道:“请上去吧”。
女缓缓迈动脚步,走上阶梯,一瞬间,风起雪舞,她白色的斗篷纠缠着随风而舞,她整个人就像临风飘起的仙女。
斗篷chuī开些,雪花中惊鸿的一抹潋滟,桃红唇,眉如远山,侍女在微微讶异中,看到一双清灵如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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