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米利亚坦,一定会在桌中央点根蜡烛或摆瓶花增添làng漫气氛,但罗兰没有这种qíng怀,也不懂得所谓的风雅,只细心地将餐巾系在妻子颈上,帮她调了杯淡酒,完成从婚前手册恶补来的模范丈夫行为手则。而这两个体贴的小动作,也足以将朵琳感动得晕陶陶。
“为什么说自己的作品丑?我觉得很漂亮。”罗兰一边倒酒一边问,他只能现在问,因为朵琳是被严格培养的淑女,不习惯在用餐时间讲话,是经过他半年多的刻意搭话,才肯在饮餐前酒期间开动金口,陪他聊几句。
朵琳秀颜一红,嗫嚅道:“我…因为妮娜老师——我的家政老师说我的绣工太幼稚,排版也不华丽,跟不上时尚……”
罗兰皱起眉:“听她胡说八道!”朵琳睁大眼:“啊?”
“没。”查觉失言的罗兰连忙收回不小心露出的小辫子,重整高贵绅士的优雅仪态,“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一味照搬你老师教的东西,而应该创造出自己的风格。”
“是…这样吗?”
“嗯。”罗兰由衷地笑道,“我就觉得你的排版很好,很温馨,让人一看就心里暖洋洋的,这不是比单纯绣工好,仅仅让人感觉是件艺术品要好得多么?”
朵琳心脏砰砰直跳,不止为他的话,也为他与平日略有不同的清朗笑容,虽然不同在哪儿她不明白,一如她不甚理解他的论调,但丈夫夸她的作品好看这节她听懂了。生平头一次,有个人诚心诚意夸奖她的手艺,而且是她爱兹念兹的丈夫,让她极为高兴,一时冲动,她站起来,急声道:“那、那个,罗兰,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好啊。”罗兰既意外又欣悦地看着她失仪的举动,心道:总算总算,她的举止不像用尺量好的般中规中矩,而开始像个人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朵琳捧来一只青瓷花瓶,红着脸道:“这是我下午刚cha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很可爱。”罗兰真心赞扬,虽然他更喜欢野花的自由奔放,也不得不承认人工的造景有其独特的jīng致美,就像这盆花,紫色的星辰搭配雪白的满天星,再加几株稚jú点缀,完美的色彩,jīng丽的构图,组成让人赏心悦目的效果。
真是物如其人。罗兰感叹,从这盆花,还有那幅绣图,他就可以完整地归纳出他妻子的xing格:一个规矩、安份、娇弱làng漫的小女人,纯粹的温室千金。而朵琳,怕是永远理解不了她的丈夫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也不愿去理解。
朵琳害羞一笑,随即,露出如梦初醒的表qíng,慌张地道:“对、对不起,我失态了!我这就把花瓶放回去!”
“不用了,就摆桌上罢。”
“不、不行!这么脏…这么不卫生的东西!”朵琳不给对方再劝的机会,一手挽着裙摆辛苦地跑开,然后顶着一张罪人的脸走近,惶恐地行礼致歉:“对不起,我竟然做出这么没有分寸的行为,像小孩子似的,希望您原谅。”
“没关系,今后别这样就行。”
罗兰吐出违心的言语,因为这是朵琳期望的回答,也是符合他身份的回答。
美貌的城妃绽开如释重负的笑靥,着迷地望着丈夫温和高贵的神态,陶醉在他绝世的俊容里,完全遗忘了那有如昙花一现的清朗笑容,也丝毫没查觉那双冰蓝眸子深处渐渐黯淡的光芒。
※ ※ ※
三天后,发生在冒险家之都提拉的事件,经由大神官之手,化作报告送至东城城主桌上。
“王果然不好当,一点执政上的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民众的巨大苦难。”
听到主君的自言自语,法利恩瞪大眼,他原以为罗兰关心的重点会是那个将提拉周边的怪物一扫而空的神秘青年。
“大人,你知道那个叫肖恩的青年的来历?”
“不是魔族吗?”
“啊!”法利恩再次目瞪口呆:魔魔魔族!!?
罗兰这才回过神,摆手道:“啊,不是,这只是根据血魔所做的猜测。”法利恩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赞同。血魔是降魔战争漏网之鱼的传言早就不是新闻,以此类推藏在他镜子里的家伙八成也是魔魂一缕。
“真是不可思议,圣贤者究竟是怎么打败这样的种族,还将他们封印起来?”
“靠满愿石呗。”丢下一句怎么听怎么像敷衍的回应,罗兰低下头,继续研究报告。法利恩为他这种轻松过头的态度暗暗叹气,肃容劝诫:“大人,这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事qíng!单单一个血魔也罢了,如今又加上一个实力只怕不逊于他的高等魔族,即使有羽族和水族的帮助,我们也难有必胜的把握!”
“安啦,真的不行,就把卡萨兰满愿师,他的ròu身毁掉,一切就搞定了。”罗兰懒懒地道,“而且那青年未必是我们的敌人,你不要染上‘非我族类,天理难容’的恶习。”
“可是,血魔是贝姆特城主的部下……”
“他是贝姆特的部下不代表魔族全是贝姆特的小兵。”
看见心腹依然不放心的表qíng,罗兰叹道:“唉,法利恩,你真是比我还多虑。我承认我也对那个青年很在意,但我不想在没搞清楚敌我前冒然出手,不但费力气,万一没处理gān净还会引来对方的反扑;何况,有楠和枫跟着那五个人,不会让其他势力有机会接近他们。”
再一次,大神官对主君远比自己周密的头脑甘败下风。
“而且,我也不认为那四个小家伙会与我为敌。”罗兰微微一笑,笑容透出长辈的温和称许,“尤其是那两个满愿师。”法利恩不解:“为何?”
“因为她们不是受人摆布的笨蛋。换作邱玲小姐那种生嫩单纯的小女娃,我就不会这么悠哉,早叫你结果她了,但那两个少女,就算哪天被陛下和贝姆特逮回去,也不会乖乖被利用,一定会将中西两城搅得天下大乱。”
“……”法利恩望着主君闪闪发光的双眼,心道:他该不会正想象那个光景吧?
罗兰拉回神游的思绪,笑道:“你不这么认为吗,法利恩?”
“这个,从报告看,她们确实是相当有主见的女孩,但是大人,你漏了一个问题,不,是一个人。”
“唔?”
“希莉丝公主。”
“啊,没错!”罗兰击了下掌,沉吟道,“她们的确有可能为了希莉丝与我为敌……好罢,在我吞并南城前,送那个女孩去冥神那儿报到。”
法利恩恭身道:“遵命。”
真可惜,那个少女原本可以成为比梅莲可更优秀的城主,愚蠢的十二祭司,竟放走那样一块瑰宝,选蕾雪那个徒有美貌和法力的女人为继承者,真是自取灭亡。罗兰内心浮起叹惋:不过,也正因如此,让我省了番力气。
“对了,还有个男孩子是吧?他是什么来头,查出来没?”
“没有来头。”法利恩苦笑,想起当日对着报告发呆的qíng景。
罗兰一愕,随即,好笑地按住额头:“啊,实在是……对,这是想当然的事,公主的同伴不一定是王子,看来其他四人的身份给我们的冲击太大了。”
“嗯。”
金发青年将注意力调回手里的文件,问道:“法利恩,米利亚坦得知此事时,是什么反应?”大神官露出讽笑:“勃然大怒,因为那个青年把他亲手书写的匾额砸得粉碎,把金粉刮下来,拿去卖钱,还当众骂他是残害祖国幼苗的混帐色老头。”
哦!好有个xing,真对他脾胃——“后来呢?”
“后来米利亚坦城主就发出通缉令。”
“史汀不说话吗?”
“说了,没用。”法利恩一脸幸灾乐祸,“米利亚坦城主已经完全气昏头了。”罗兰摇头:“不,还没气昏,因为他没把史汀投入大牢,所以还有药救。”
法利恩冷笑道:“放心吧,大人,这一天不远了,有夫利斯他们不断给那个爱慕虚荣的男人灌迷汤、送美女、出点子,他迟早也堕落成陛下那样。就算他把持得住,只要挑唆伯都那蠢蛋谋权篡位,埃特拉还不成为我伊维尔伦的囊中之物。”
罗兰默然。
“大人,你想说什么?”法利恩敏锐地捕捉到主君眼底一闪而逝的挣扎。
“法利恩。”罗兰缓缓启口,“你必须明确一件事:yīn谋固然是更甚武力的权术利器,同时也是腐蚀人心的剧毒,你可以利用它,但绝不能被它控制,甚至泯灭良心,再痛苦,也要抱牢最后一份愧疚,我不希望你变成丧失人xing的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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