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顾虑吗,陛下?”现任宰相罗姆席德·西林克问道。
国王深深一叹:“唉,不瞒你说,早在十八年前我和斯蒂沃就组织过类似的比赛,可是才打了一场,拉克西丝就跑来要我关闭斗技场,骂我残忍无道,qiáng令民众做参赛选手。”
“那些贱民的生死,何足挂齿。”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对她说!但她居然威胁我,若不照办就同我断绝兄妹关系,我只好关了斗技场,真不知道我那妹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亚拉里特沮丧地道。
罗姆席德沉吟片刻,道:“如果元帅大人不满意的只是选手,为臣倒是有个解决办法。”
“哦?是什么?”
“不要用平民,用奴隶和囚犯,为了增加紧张感,也可以用野shòu、魔shòu当对手。”
“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亚拉里特兴奋极了,“这下拉克西丝也没话说了!罗姆席德,这件事就jiāo给你,务必尽快办好!”
“为臣遵旨。”宰相深鞠一躬,眼中闪过冷笑和鄙夷的光芒,心道:先养大你们的胃口,等时机成熟,就算拉克西丝想力挽狂澜,也只会被当作耳边风。
※ ※ ※
回到官邸,和往常一样,总管立刻上前汇报有多少礼物入库,多少贵族的家丁来知会过。初任宰相时,为了打通人脉、稳固地位,罗姆席德必须亲自拜访所有势大的大臣和公侯,靠着大把的金币和奉承拍马建立起庞大的jiāo际网,成为官僚眼中最好巴结的上司和贵族最知心的代言人。现在,他已不用四处跑,只需把这些事jiāo给下面打点。
打前宰相谢尔达时期起,亚拉里特就基本不过问政务,罗姆席德更发扬了前辈的优良美德,连每个月一次的报告也省了,乐得亚拉里特暗叫解脱,不时拍拍宰相的肩膀称赞爱卿真是任劳任怨,一切就jiāo给你了之类,转个头继续花天酒地,将王妹的劝诫丢到一边,顶多在后者忍不住bào吼时拿起奏折装模作样地看两眼,还是反拿的。
总管前脚走,后脚一个身材娇小,模样姣好的女管事上前接过罗姆席德褪下的外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罗姆席德点点头,快步离开大厅,穿过几条走廊,推开一扇房门。
那是间储藏室。罗姆席德绕过一堆杂物,在一面墙上按了按,暗门打开,一件密室出现在墙后,他刚闪身进入,暗门就徐徐合上,几枚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于同时发光,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
一面两米高的镜子孤伶伶地摆在中央,盖着蒙尘的绸布。罗姆席德走到镜前,一把扯下遮尘布,低念咒文。
清澈的镜面很快有了反应,大片白雾遮住原先的影象,慢慢散开,露出一个尔雅的身影,雪袍清颜,圣洁的气质宛如壁画中走出的神诋,暗褐色的眸却沉淀着与之不相符的冷酷,但在唇畔微笑的遮掩下,让人无法察觉。
“久违,罗姆席德。”
“大神官阁下。”宰相深施一礼,语气是发自肺腑的崇敬,“大人回宫了吗?”
“嗯,回来了,被我们臭骂一顿,平安无事也不晓得报个信!”
罗姆席德忍俊不禁:“大人有时的确很迷糊。”法利恩摇摇头,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时间有限——你那边进展如何?”说话间,他眼中的冷酷扩散到整个脸部,一瞬间从温和的圣者变成无qíng的政客。
“非常顺利。”
“很好。”褐发青年微笑了一下,却是不带丝毫暖意的笑容,“那么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已经开始了。”
“你动作真快。对了,药方计划取消,是大人的命令。”
“……是。”罗姆席德一愣,但想到主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便咽下到嘴边的疑问。看出他的不解,法利恩主动答疑,却省略了最主要的部分,即罗兰不忍心让民众成为长生不老药一节:“是为了你的安危,大人担心做得太过火,会引起拉克西丝的怀疑,进而对你不利。”
罗姆席德心下感动,道:“转告大人不必如此,我已做好防范措施。”
“我也转告你大人的回复:‘你太小看那个女人了’。”
“呃!”
法利恩笑道:“不用说了,大人不会错的,今晚特别保镳会到你那儿。万事小心,罗姆席德,多保重,大人需要你。”
“是。”罗姆席德肃容道,看着镜面再次升起白雾,遮去褐发青年的形影,缓缓消失,恢复成普通的镜子。
注视镜中的自己,他突然回想起与金发青年初识的qíng景。
当时他和罗兰都是希鲁沙佣兵团的成员,只是一个是杂役,一个是副团长,他们的外在也天差地远,所以罗姆席德从没想到会和那样的人有jiāo集。这jiāo集不包括罗兰被艾德娜等女团员踢去煮饭时,他帮忙生火;以及罗兰苦笑着洗她们的内衣时,他也在旁边洗自己的破衣这类相处,但已经隐隐查觉到,这个人不光只有外表,也有少许好感,因为只有他向自己道谢,还是为添柴借洗衣棒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他被几个老是欺负他的佣兵拽出帐篷,扔在地上,为了什么他忘了,不外乎又是指责他偷了某某东西,理由也千篇一律:因为他长的贼眉鼠眼,标准的小偷相。被污陷得麻木的他,不想再做任何辩解,这时,抱着洗衣盆的罗兰路过,瞥见坐着的他,关怀地走过来,询问原委。
听完事qíng经过,他沉吟片刻,转向他。
[是你做的吗,罗姆席德?]
那是绝对公正的声音,没有鄙视、没有严厉,却透出自然慑服人心的力量。
[不是。]本已心灰意冷的他,被那声音鼓舞,吐出为之一愣的坚定回答。
俊美的金发少年绽开笑容,朝他伸出右手。那信任的微笑,至今仍历历在目。
从那以后他成为“副团长的小跟班”,虽然罗兰从不把他当部下看,但他就是无法以平等的心态自处,当时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因为那个人是天生的王者。
与他心中的“陛下”相比,他如今侍奉的陛下简直是垃圾。
罗姆席德摇摇头,走出暗室,回到大厅时,女管事挂着神秘的笑容款款走近,道:“刚才伊尔特伯爵派人送来两个美貌的女奴,请宰相大人笑纳,该怎么办呢?”
“还问!当然是jiāo给你处置!”罗姆席德浮起与身份不相符的苦笑。
“哼哼,不必勉qiáng啊。”
“依音,别嘲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女管事这才绽开真心的笑靥,在qíng人颊上印了一吻,哼着小曲离开。目送她的背影,宰相心里涨满幸福。
[就算其貌不扬,只要有丰富的内在,总会有个识货人看到你的好,世间女子不全是庸脂俗粉,不过……这种女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希望大人有一天也遇到这样的女子。罗姆席德心道,他很清楚罗兰有和他相同的烦恼,长的美并不比长的丑好过。
用完饭,罗姆席德走进洗澡间,刚解下附有防护魔法的胸针,想起法利恩的警告,决定还是小心点为妙,就戴上一枚有相同功能的戒指。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当他在穿衣间着装时,防护结界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刺客的速度快得连埋伏在暗处的东城保镳们也没看清。
“趴下!”闻声赶来的依音将罗姆席德按在地上,余人一齐扑出,迎战暗杀者,飞舞的白刃带着qiáng烈的气势在空中不断攻防,雷火迸闪,残影飞掠。依音从裙底掏出一根短刺,yù待加入战团,被罗姆席德一把拉住:“不可!是佯攻!”
虽然对自己的布置有信心,罗姆席德也没有低估拉克西丝的能耐,她设计的暗杀绝不会这么简单。果然,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东城保镳们的脖子上标出血花,与此同时,防护结界的魔法光芒剧烈闪动了一下,显然受到了攻击,却没有发出声音。罗姆席德立刻会意敌人布了静音结界,不然以东城守卫的实力,就算对手施了隐形术也能听音辩位。
看到同伴们在眨眼间全部阵亡,身在结界内而逃过一劫的依音仍然保持密探应有的冷静,从怀里掏出一只卷轴投出去,白光一闪,八个身影出现在室内。她飞身扑上,转眼刺倒三人,剩下五人却包围住她,这正中依音下怀,让罗姆席德可以趁机逃走,她判断出戒指已承受不了第三次打击。
罗姆席德犹豫片刻,起身向门口冲去,不是怕死,他知道以依音的实力虽然不足以撂倒这几个硬角色,全身而退却没问题,他留下才会碍手碍脚。
可是刚跨出门栏,一道寒光就朝他左胸袭来,仗着在佣兵团锻炼出的那点武术根基,他险险避过要害,更幸运地跌了一跤免于利刃穿胸,但杀手的攻击并不是到此为止,寒光烁烁的长刀这次对准罗姆席德的脑袋瓜劈落。另一边的依音见状大惊失色,冒着被捅出几个透明窟隆的危险飞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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