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你还有抬杠的闲qíng。”冰宿用手背撑着下颚,长叹一声,“听起来,你在契约里是弱势的一方。”罗兰再次颌首:“嗯,所以我算是半龙人,暮还是老样子。另外,因为我实际的命已经没有了,普路托也不知道我何时会死,也就是说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不是说他不死,你也不会死吗?”冰宿的声音拔高。
“但问题是,我们是共生关系。我受伤,他也受伤。如果衰弱到一定程度,即使龙也玩完,结果还是大家一起死。”
“……我说你,说这种事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用兴高采烈的语气?”
罗兰一脸无辜地道:“我哪有兴高采烈,只是觉得好玩——这样的关系不是很有趣吗?”冰宿瞪了他良久,抚额道:“算了,你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根本没有科学依据。所谓的共生契约,应该是一种能量的供给关系。你当时受了重伤,他把血和力量输给你,让你痊愈,从头到尾就是这么简单。什么命啦,死啦,都是冥王瞎chuī的。”对她充满理xing的分析,罗兰的反应是无奈的耸肩。
“那你是不赞成暮去?”冰宿把话题绕回去。
“没的事,毕竟从qiáng度和耐打两方面考虑,他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罗兰夹着棋子委决不下,“只是…私心角度,我不希望把他扯进来。”冰宿不以为然地瞅着他:“你太宠他和莫西菲斯了。”
“这和你对邱玲小姐是一样的心qíng。”
“胡说,我对邱玲可没有任何超过同学的qíng谊。而且她那种温室花朵的样子,有时让我很厌烦。”冰宿皱了皱眉,压下扰乱思绪的感触,道,“总之,莫西菲斯也罢了,他是纯洁的独角shòu。但暮,你真的保护过度了,他可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龙。”罗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暮的jīng神很不安定。”
“不安定?”
“嗯,也不是不安定,是有缺陷。”罗兰食指抵着唇,显然在挑选合适的措辞,“以前我就发现,他很不爱思考,原先以为是懒加笨,后来听说了他的身世,我才明白:他的jīng神受过分裂,而且是qiáng制的外力gān涉,连人格也被硬拆成八个。好不容易重组后,又因为他和另外七个自己有血海深仇,融合得一点也不彻底,几乎只有力量回来。所以他经常找不到存在感,想东西也有很多死角。我曾经和他同步过,那种莫名其妙从这个结论跳到那个结论的感觉太怪异了,都快把人bī疯,所以我尽量不想刺激他。”
“简直是jīng神分裂的典型症状嘛。”冰宿叹息:没想到龙也有jīng神病患。罗兰也叹了口气,不过和她的意义完全不同:“他原本应该非常聪明,都怪他那个变态老爸,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我倒认为是因祸得福。黑龙天xing凶残,如果不是jīng神分裂抹杀了这一部分,他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傻乎乎又善良的暮,当初也不会救你。”
“是…这样吗?”罗兰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用追忆的口吻道,“暮是我的恩人,我的义父,甚至是另一个我,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如果这世上有谁我可以完全信赖,他就是那个人,因为他从三岁就陪着我,了解我所有的经历和yīn暗面。也许就是太重要了,反而变得像空气一样,忘了他是条龙,还是黑龙王。”冰宿咋了咋舌:“所以我说你太宠他了,也许他并不需要你如此照顾,龙的承受力远远超过人类。何况他是父,你是子,你这样对小孩似地待他,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嗯……”
“上次你去见你师父,他就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算是为了他的jīng神安定着想,也让他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吧。”
罗兰在公事上向来立场坚定,私下耳根却软得很,见冰宿说得在qíng在理,就存了个心眼,但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便谨慎地道:“好吧,我会和他谈谈。”
还谈……冰宿有时候实在很受不了qíng人说好听点叫周密,说难听点叫guī毛的慢xing子,用膝盖想也知道巴哈姆斯一定会无条件答应,那又何必làng费心力和时间勾通?
咽下数落,她继续关注眼前的课题:“其实相比暮,法利恩的任务更艰巨。”
巴哈姆斯绝对会穿帮——这是两人的共识。拉克西丝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会被一个假货欺骗?他们需要的就是她发现后的反应,以此判断下一步。而且没有证据,拉克西丝也不能拆穿。
这次篡位的行动委实太出人意料,几乎打乱了罗兰全盘的计划,也使他感觉再也看不透拉克西丝这个人。尽管调整了心qíng,这层yīn影却挥之不去。若敌人也吃次鳖,不但心理平衡,qíng势也平衡。
冰宿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兵变的时机太突兀了,人说变就变,如果她整个心态都改变了的话,即使行为模式不变,思路也会有偏差,还是趁早摸清楚为妙。拜卡萨兰所赐,其他城也乱成一团,这就是连锁反应。”
“没这么简单。”罗兰挥手打乱棋盘,笑道,“我觉得拉克西丝更像一场风bào,把台面下的人物都卷上来——你没听说西城的新宰相?将来搞不好会更热闹。”冰宿一霎不霎地注视乱象纷呈的棋盘,却不是由于他的高谈阔论,而是别的原因。
“罗兰,刚才那局,我就快要赢了。”
“啊,是吗?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不要血口喷人,我才是应该担心你输了会耍赖的一方。”
罗兰悠闲喝茶,任杀气腾腾的视线在身上打dòng。隔了两秒,冰宿挤出挫败的咒骂:“你这卑鄙的家伙!”
※ ※ ※
创世历1038年·chūn之月7日·中城卡萨兰上界——
“阁下,你不邀请索莱顿先生吗?”整理请柬的总参谋长问,带着一丝疑惑。
“索莱顿?”拉克西丝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眉头蹙得死紧,“你要他和帕西尔提斯大眼瞪小眼?”克鲁索不苟同地迎视她的目光:“他总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等我空了会跟他说。”
拉克西丝确实忙得不可开jiāo,既要笼络各地的圣职者对民众洗脑;又要重整朝纲、平伏叛军、消灭残党,事qíng多如牛毛,害她连美容的时间也没有。最可恨的是那个吃闲饭的侄子还在她的地盘晃来晃去,碍眼至极。
说曹cao,曹cao就到。
“老妖婆。”中城城主大刺刺地踢开办公室的大门,冲进来嚷嚷,“我要带莉莉安娜去野餐,叫你的部下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如果拉克西丝眼中的火焰是实质的,诺因此刻已经化为一堆焦碳。
“臭小子,你闲着没事gān,就滚回西境,别在这儿讨揍。”
诺因双手环胸,无所畏惧地瞪回去:“你才是吃饱饭没事,顶着个圣巫女的头衔不用,硬把我妹妹塑造成政治偶像。”
“所以我说你白,手染鲜血的神女和冰清玉洁善良高贵的圣女,哪个更受民众欢迎?”
“……圣女。”
“就是这样。”拉克西丝再次低下头。诺因不依地大喊:“可是我不要!这样莉莉安娜岂不是永远没有自由的一天了?我本来指望你当上国王后,我和莉莉安娜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周游大陆。”
“你想得美。”被他自我到极点的打算气得无力,拉克西丝翻了个白眼,随即绽开险恶的笑容,“要莉亚解脱很简单,你戴上那顶假货王冠,或者接受‘圣人’的称号——这张清纯的脸蛋一样有迷惑世人的资本。”
“圣人个头!”诺因掉下一身jī皮疙瘩,脸色更难看得像喝了一瓶醋,“我才不要穿得和莉莉安娜一样恐怖!我也不要王位,我会亲自打回来,bī你退位!”拉克西丝仰天长笑,轻蔑之意浓得满室皆闻:“就凭你?再练个十年吧,我一根小指头就能掐死你。”诺因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一拳打飞她嚣张的笑脸,正蠢蠢yù动时,想到报复的点子。
“老妖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更像老妖婆了?”
“嗯?”拉克西丝警惕地挑眉。诺因咧嘴笑道:“两个黑眼圈,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得像死人,妆没补,可以看到皱纹……”
还没听完,依然花容月貌的黑发元帅就跳起来,活象尾巴着了火的猫似地在房间里乱窜,一边跑一边哀号:“镜子!镜子!克鲁索,给我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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