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不需要劳师动众。”罗兰不以为然。帕西斯宽慰地拍拍他,“现在也无济于事了,不如想想以后。你的心腹至少做事细致,西芙利村的村民已经全灭,整个桑陶宛领地应该也不会留下活口,大不了我和小克克事后再去打扫一下。问题是你家老弟,你要好好教育他一顿,他这种程度可远远不够。虽然弱点bào露出来也不坏。”
“嗯,我明白。”
此时此刻,包括知道分身qíng感的帕西斯在内,都没有把“杨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只是担心她会煽动她那些靠山,造成麻烦,而尽量设法掩饰而已。
亡灵龙的降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卢内尔德竞技场事变没多久,东城方面就接到了报告。以大神官为首的众官员恭恭敬敬地等在正门前,欣喜地迎接从龙背上下来的主君。
“大人,真高兴您平安归来。”
法利恩弯腰行礼,瞥见罗兰身后的帕西斯,表qíng不免一僵。其他人也用惊骇的眼神打量这位[光复王],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大来头的人物。
“伊芙呢?”罗兰眼光一扫,没看到义弟,关心地发问。众人都是一愣,意外主君的消息这么灵通。
“这个……”法利恩迟疑地道,“将军他身体不太舒服,在房里休息。”事实上,伊芙在任务结束后就大口吐血,当场失去意识,这也是他能够不受阻拦地把神官铐起来的主因。
罗兰震了震,脸上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担忧:“不舒服!?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医师?”
“请放心,医师和白魔法师都派去了,诊断结果是过于疲累引起的脱力,没有大碍。当然,您要去探望他的话——”
“算了。”罗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两眼直视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法利恩,你跟我来。”听出指责的意味,褐发青年反shexing地垂下头,应道:“是。”红发侍卫担心地左看右看,想跟上去,东城城主先一步阻止:“艾德娜,你留下,和大家一起照顾师父和冰宿。”
“啊,给我一间空房间就可以。”帕西斯竖起食指,“还有小克克也要。”冰宿礼貌颔首:“我想先洗个澡,烦劳各位了。”
抛下喧闹的众人,君臣俩走进恢弘的巨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殿和装饰奇巧的长廊,来到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办公室。罗兰一入座,相貌姣好的侍女就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和美酒佳肴,所有的布置和安排都切合了“回家”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罗兰也不好大吼“你这个笨蛋”,只好铁青着脸生闷气。
而法利恩站在玄关,抿着唇不吭声,脸色同样不好看。
看到他这么倔qiáng的神qíng,属于兄长的感qíng占了上风,罗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法利恩当啷一声扔下法杖,跪伏于地:“请大人责罚!”
“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再次意识到事qíng的严重xing,罗兰站起来咆哮。震惊主君竟然发这么大的火,法利恩吓得脸色惨白,全身缩成一团。见状,罗兰又是伤心又是气恼,好不容易克制住沸腾的qíng绪,缓和语调:“你起来。”
法利恩迷迷糊糊地起身,还是一副魂飞魄散没回过神的模样,等他发落。
“走过来。”
依然乖乖地照做。罗兰一扯,将弟弟拉进怀里,托起他的下巴:“回答我,法利恩,你有多久没对我撒娇了?”真是失策,虽然早就察觉这个弟弟的思想有多顽固,但是没想到他的内在也扭曲到这地步。
“呃……啊?”法利恩眨眨眼,发现自己的处境,脸红到耳根,“那…那个,大人……”
“叫哥哥。”
“哥…呃,大人……”
“你根本叫不出吧?”罗兰长叹,摩挲他的脸颊,闭起眼掩盖内心的失望,“什么心里一直叫我哥哥,我笃定你心里也是叫的大人!因为你根本不敢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这样就会和伊芙重叠,让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义,不管我怎么开导你也没用。”
被赤luǒluǒ地揭穿心灵最深处的想法,法利恩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良久,才用发白的唇挤出颤抖的声音:“大人,不要抛弃我。”
无奈。罗兰一生,从未有此刻这般无奈。
还有挫败。
他这个弟弟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这不是他本身的缘故,而是成长环境将他推进那个深渊。因为[神子]的身份而活下来,又因为[神子]的身份受尽苦难,惶惶找不到出口。没人教他何谓真实的自我,如何塑造“法利恩·罗塞”的人格。这样的他,自然把突然出现,给予他温qíng的罗兰当成唯一的救命稻糙,死死抓住。如果这时候罗兰正确地引导也罢了,偏偏正处势力稳固的重要时期,哪还有空关注弟弟的jīng神世界。催着他快快长大,好助一臂之力都来不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食恶果。
事到如今,就算他苦口婆心地劝解,说什么“即使我抛弃你,也不是对你自身的否定,你可以自己去寻找人生目标”,法利恩也听不进去,十有十还会视作等同世界末日的噩耗,当场跑去自杀。
呃呃呃!一想到那个光景,罗兰就涌起抱头哀号的冲动。
再怎么病态,这也是他弟弟啊!
“我不会抛弃你。”心里哀声叹气,表面却还得装得正儿八经,也幸亏是罗兰才做得到这种事。果然,法利恩顿时喜从天降,灰白的脸重新焕发出光彩,标准死而复生的反应。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这个可能,你永远是我最得力的臣子。偶尔犯点小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整体评价。”
“是,大人!”
这回罗兰在心里抹泪,手上终于忍不住捏了把:“法利恩,你真是好演技啊。”连他也被骗了,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成熟,可以独当一面。结果……根本是个拔苗助长的恶例!
仔细想想,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孩子。
“呃,大人?”法利恩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敢用力挣扎。罗兰垂下手,改为环抱住他,头靠在肩窝处,叹道:“法利恩……”是他的错,他没尽到兄长的责任。
不过,二十一这个数字让罗兰心qíng好了点——这还不是定型的年纪。
“大人,您累了?”压根不知道兄长为他cao碎了心,法利恩只是从现实角度分析对方失态的原因。
“没事。”罗兰松手让他站稳,恢复君主的威仪,“法利恩,这次的事,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决定慢慢矫正弟弟的xing子。
法利恩也以臣子的姿态恭谨回答:“知道,属下太轻敌,差点让无名氏神官逃掉,还有那些村民。”
“不是轻敌,是小题大做。像他那样的人,你本没有必要费心去对付。”
“但是……”法利恩连忙将普罗斯的告状和盘托出。罗兰的眼神变得严厉:“你的处理方法看似冷静,其实还是受了小人的挑拨。这件事是我们内部的问题,你却归咎于无名氏神官的蛊惑。说来我也有不对,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虽然他是师父的分。身,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还当自己是王家的私生子,所以那次才会帮助德修普对付我们,不是刻意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法利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错过拉拢的可能了!”
“没错,以后眼界宽一点,不要‘非我’就是‘敌’。世上还是有一种叫中立者的人群的。”罗兰沉声告诫。法利恩羞愧地低应:“是。”
“还有。”东城城主拿起羽毛笔晃了晃,俊美的脸庞冷彻如冰,“我理解你想要杜绝危险xing,事实上我也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但是,像无名氏神官那种牵连甚广,难定阵营的人物,有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借刀杀人。既省了我们的力气,也防止后遗症。”
“是,属下浅虑,多谢大人指正。”大神官心悦诚服地受教。
满意颔首,罗兰摊开奏折准备办公。法利恩小声问道:“那个,费尔南迪先生会不会生大人您的气?”
“不会,他正忙着呢,就算不忙也不会生我的气。”
“忙?”
罗兰沾湿笔尖,微笑:“师父正在打一场属于他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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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īn暗的地牢里,突然迸出水银色的光辉,照亮被铐在石壁上的人。
渐渐的,轮廓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人被封进了光茧之中。过程持续了约莫半刻钟,当啷两声,镣铐自动解开。光芒消逝,石牢重新回到原先的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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