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三天不到,他的骨头就开始发痒,他想和诺因痛痛快快地打架,想念杨阳和煦的笑靥和关怀的絮语,想念希莉丝柔qíng的吻,想念莎莉耶……甚至那个堪称两面人的大混蛋。
所以这天,一喝完最后一口南瓜粥,他就直截了当地道:“帕尔,我想回去了。”
对座拿着报纸的人手指一颤,眼底的落寞被笑意掩盖,藏得极好。
“不多住几天吗?”他若无其事地挽留,用手势示意下仆再帮师父添一碗粥。
“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大家会担心。”肖恩搔搔头,绽开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是怕希莉丝生气啦,她发起火来很凶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她?”帕西斯实在不满这个师母。
“咦,喜欢就喜欢咯,还有什么理由?”
帕西斯一窒,换了个角度:“那,如果我和她对着gān,你会帮谁?”肖恩睁大眼,表qíng变得不安。见状,帕西斯扬起嘴角:“开玩笑的,我会避免和那帮家伙正面冲突。”他始终不忍见他为难。
肖恩松了口长气,展颜道:“帕尔,多来玩,我也会常来看你。”
“好。”
归心似箭的人匆匆喝完粥就跑,没注意到身后投来的寂然目光。
他已经习惯帕西斯的宠溺,也下意识地以为他和鲁西克一样自主可靠,却忽视了自己带给对方的伤害——地下神殿的qiáng制融合,协调神的附体,千年的囚禁,以及索伊拉的指责排斥——因为帕西斯看起来没事。
这个徒弟一直是那么乖巧体贴,jīng明能gān,以至于肖恩忘了初见时那双沧桑的碧眸,和想要解救他照顾他的心qíng。
看着窗外飞远的身影,银发青年的眼神一分分冷却。
这一刻,他才明白,肖恩活在未来,而他活在过去。
在迷雾森林,每当快要被体内的神明吞噬意识,被令人窒息的孤独bī疯,他总是念着那些怀念的名字鼓励自己,在心里重播故人的容颜和他唯一拥有的温暖回忆,到现在,已经融入骨血,再也割舍不掉。
然而当他走出囚牢,物是人非。
妻子看不见摸不着,师兄姐都在冥界,最重视的那个人丧失记忆,有了爱慕的女孩和新的同伴,想起来后,也不再以他们为中心。
而他还在黑暗里,看着他。
他的人虽解脱了束缚,心却被过去套牢,没有解放的一天。
“主人。”小羽轻唤,语带叹息,“崔西已经办好退房手续,新的屋主会在下午过来。”
帕西斯的眼中恢复少许温度。再坚qiáng也有限度,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是维烈治好了他,但那种施舍似的帮助,对自尊心高的他而言只是讨厌的人qíng债。而罗兰不同,他给了他亲qíng,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快乐,所以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帮他。
“嗯,走吧,别忘了带那张我最喜欢的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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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魔武大会后,魔导国就陷入一片迷惘的骚乱。
八百年前就该化成灰的光复王以年轻潇洒的姿态出现;统治者竟然是魔族的后代;西城的新任宰相身兼魔界宰相,不但有血魔的嫌疑,还与中城的满愿师是父女关系;而东城又指责这位满愿师和暗杀城主,破坏首府的逃犯是同一个人……谣言乘着想像的翅膀到处飞舞,搅得民心越发惶惶不安。
在政治斗争中落败的执法教团乘机策反,利用本土百姓根深蒂固的信仰暗中煽动,各地相继爆发起义;而看不见的黑手将圣骑士团与南城未来的掌权者派牵起线来,jiāo换qíng报和人脉,整个东境闹得沸反盈天;拥护亚拉里特的贵族军尽管实力最弱,威胁xing最小,却反而最安全,拉克西丝至今不忍心置兄长于死地,更不想他像一只老鼠一样落魄地躲藏,所以只是全力搜捕,没有下格杀令。
北城开始和东城、南城进行三角贸易,被孤立的中城处境更艰难,但米利亚坦也不能无视现实压力——纵贯大陆的莫尔肯大道jiāo通价值毕竟大于水路,为了一群名叫龙的老祖宗,他也必须和西城通商,使得qíng况陷入暧昧的局面。
西城在新宰相和新官员的努力下,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气象,也没人在乎维烈的人皮下是魔鬼还是天使,反正喂饱他们的就是娘。
由诺因统治的西境,也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本来西境就不如东境富裕,人民都比较务实,加上某个没有信仰心的城主熏陶,个个老神在在,还发出“我早就知道了”的chuī嘘。因为很早以前,就有诺因是魔王转世的传言,更别提他那把据说邪气冲天的佩剑。
锁起门的卧室里,杨阳坐在高背椅上,粘贴剪下来的报纸。
剪报是她的兴趣之一,就像写日记一样。
完工后,她翻到前页,盯着其中一则,黑眸变得幽暗。
“坎塔萨火灾!中城满愿师的bào举!死亡人数七千六百余人!”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整理qíng绪,任失去神官的痛沉淀,在心底刻下深深的伤痕。因为只要一回想,她就难受得无法呼吸,但是已经没有那种宛如深陷地狱,被业火煎熬的感觉。
维烈的教训,意外的身世,肖恩的过去,都化为汹涌的波涛冲击着她,当回过神,才发现火苗已熄,留下不堪回首的悲伤。
她依然深恨罗兰·福斯,誓将他血祭,却不确定如果还有个星华挡在她面前,她能否下得了手。
食指无意识地抚摸纸面,杨阳逸出一声长叹。她说不出以牙还牙这种话,死去的村民何辜,这些市民又何辜?
翻来覆去,都是罪。
她的双手已染上数千条人命,未来可能还会继续增加。这样的她,即使能够回到地球,恐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生活。
当日幸福地构绘未来蓝图,期待五年后和心上人共结连理,如今,只能是一场梦了。
怀里的黑色长剑微微震动,同时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她脑中响起:《杨阳……》依然是令人心悸的音色,不属于凡尘的清澈剔透,一霎那,黑发少女仿佛看见chūn季的原野绽开白色的小花,听到白雪飘落屋檐的轻响,耳边有微风拂过,带来远方的花糙清香,一切的一切,都是融化身心的美好。
qíng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杨阳,很难过。》
哎呀,又影响到他了。杨阳苦笑,像安慰小孩般轻拍他:“没事的,我只是有点走神而已。”本来诺因特地让半身陪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胡思乱想,结果她还是动不动感伤。
《不是的。》史列兰纠正,《诺因是不想我和莎莉耶玩,说她会带坏我,杨阳就不要紧。》“原来如此,我就想那家伙怎么会突然细心起来。”杨阳嘀咕。
说曹cao曹cao到,房门被咚咚咚敲响,杨阳赶紧跑去开,不然再过一会儿肯定被一只大脚丫踹破。
唉,这男人真是不懂得礼貌二字。
门后果然是卡萨兰城主,一脸喜色:“快来,那家伙回来了。”杨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肖恩回来了!?”
“嗯,在被希莉丝拎耳朵。”
赶到大厅,还没进门就听见红发少女的咒骂:“坏蛋坏蛋大坏蛋!有了徒弟就没老婆!去这么多天也不晓得报个信!”
“帕尔说跟杨阳打过招呼了啊。”肖恩好言好语地安抚,瞥见两人,喜道,“杨阳,诺因。”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阳皱起眉头,帕西斯临走时的讽笑清晰浮现,他说最多三天,竟然真的没超过。该说他了解肖恩呢,还是——
“咦?”肖恩一怔,以为她不欢迎自己。其他人也错愕万分:“你怎么了,阳?”
“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多住几天。”杨阳犹豫地道,“也许是我多嘴了,可是你好不容易恢复记忆,他应该很希望和你聊聊当年的事,还有恢复原本的师徒关系。”希莉丝不以为然:“那么惨的过去,索贝克一定会回避。”
“那…肖恩更应该陪在他身边,他被囚禁了千年耶,又和妻子儿女分离。”
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棕发青年打了个哆嗦,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余人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
杨阳眼望宿命的另一半,缓缓道:“我不是很了解索贝克,是从神官的xing格推测,他也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表面笑嘻嘻的。他不说,不代表他不难受。我和你一起看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他出身不好,本xing也不好,但他真心待你,因为你把他带离塔拉斯,让他像普通孩子一样成长。所以我猜想,你对他的意义可能不止师父这么简单,像是人生支柱,道德指标之类。在索伊拉你误会他,魔武大会时,我就感觉他的神智不怎么正常,没准就是这件事的影响。或者是囚禁的关系。还有协调神,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qíng况——于qíng于理,你都应该留在他身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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