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是淡淡地笑着:“刘将军请起!我已说了,他并非有意,所以自然没有过错。且我亦不会为如此小事而处罚他,你更是何罪之有?”
刘仁轨却仍跪伏于地,不愿起身:“娘娘乃千金之躯,怎可受此惊扰?请降罪于末将,末将绝不怨恨!”
这刘仁轨倒也硬气……我思忖片刻,才说道:“刘将军执意如此,岂不是教我为难?看来我是不处罚你不行了,便罚这孩子做你的亲兵,罚你将他训练成勇士,你看如何?”
刘仁轨闻言立即抬起头来,面上惊喜jiāo集,见我朝他微笑颔首,他的神色才渐渐安定下来,再次伏地叩首:“多谢娘娘恩典!”
“起来吧。”我侧头,对那兵士轻松笑道:“刘将军不惧处罚,拼着为你求qíng,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赶紧扣谢他的恩德?”
那兵士先是愣怔,半晌似才想起,随即向刘仁轨叩头。
“你不必拜我,这是娘娘的恩典,末将又岂敢居功?”刘仁轨将他搀了起来,“还不快谢娘娘恩典?”
“谢娘娘恩典!”那兵士这才如梦初醒,伏地就拜。
“不必多礼了。”我轻笑,细细端详着他,而他也圆睁双目,愣怔地望着我。
“放肆!”一旁的侍卫见那兵士正痴痴地盯着我,不由出言斥道。
“我……”那兵士更是惊慌失措,浑身颤抖,“我,我只是觉得娘娘生得好看,好像我娘……”
“你太放肆了!”侍卫听他如此言语,上前便要问责。
“慢着。”我微抬袖,柔声问道,“你说我像你娘?”
“是,是啊……”那兵士面色微红,“我娘笑起来也似娘娘这般温柔,只是娘娘生得比我娘好看百倍……”
“那娘如今人在何处?”我再问。
“她,她身有疾患,在家中养病……”他的神qíng有些黯然,“我此番出征,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见她……”
“傻孩子,你很快便能回家见她了。”我低低一叹,环顾四周道,“诸位远离家国,征讨叛逆,想来心中必定有些割舍不下。刘仁轨,你说是不是呢?”
“末将不敢。”刘仁轨沉重地答道。
“刘将军不必隐瞒。谁没有qíng,谁没有爱,谁与亲人不牵肠?若不是qíng势如此,谁也不愿背井离乡,踏上征途。是,你们在家中是父亲,是儿子,亦是丈夫,但是,你们更是大唐的子民!”我凝重神色,朗声说道,“你们可曾想到叛逆与倭寇一旦得势,长驱直入,大唐江山将会遭到怎样的创伤?多少妇孺将遭受蛮人的蹂躏?多少老弱将惨死在他们的剑下?国事为大,家事为小,忠孝不能两全,这是自古的真理。”
在场的将士皆凝神望着我,神qíng释然。
“我武照只恨自己是个女子,无法披挂上阵杀敌。如今,我以上苍赋予我的大唐皇后的身份祝福你们。”我平稳地呼吸吐纳,扬声说道,“大唐无畏无惧的将士们、英雄们,大唐子民感激你们!你们是大唐河山永远的守护者!你们定能凯旋而归!”
将士们纷纷仰首,面露自豪。
刘仁轨率先跪下:“陛下仁德,恩泽万民!皇后娘娘睿智圣勇、前无古人!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士们也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起来。如此多的人一齐呼叫,当真是山摇地动、震耳yù聋。他们热血沸腾,面上亢奋不已,竭尽全力的尽qíng呼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入刘仁轨的中军帐,众人逐一坐下。
我不坐正中的主座,却占了客座:“在军中,自然是元帅最大了。”
刘仁轨推脱不得,便坐了主位,随即命人奉上香茗。
“刘仁轨,你终非池中物。我知道,此役的胜利,对他而言,只是探囊取物罢了。”我淡淡道,“你按兵多日不发,只因你深知,若仓促出战,一旦失利,士气涣散,恐反招致不可收拾,故不得不慎。”
刘仁轨面色微变,而后他恭谦一笑:“娘娘过誉了。”
“刘将军不必自谦。你在给陛下的上书中尖锐指出,往年朝廷募兵,百姓争着应募,希望能凭借军功取得富贵,甚至请求自备衣粮,随军出征。但自显庆五年之后吏治败坏,赏罚不公,官员行事缓慢,死伤者亦不能如从前那边得到迅速有效的抚慰与安置,因此百姓争相逃亡,军队士气低落。”我喝了口茶,这才说道,“你是第一个能发出如此的盛世危言,足可见你确有过人之处。唐军因长期战胜而兵骄将悍,军纪下降,苏定方灭西突厥时还算检点,而后的战事便十分残酷,纵兵劫掠,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十不存一。”
“先前有朝臣说我是娘娘保举来怔此役,我只道是笑言,今日一见,仁轨不得不服!”刘仁轨再次拜倒,斩钉截铁地道,“娘娘将此等重任jiāo托于我,我刘仁轨今日便在此立誓,必不负娘娘的知遇之恩,必会全胜而归!一定肝脑涂地,为娘娘效命!”
我抬手:“将军快快请起。”
“末将若不能将这里的军队整肃得纪律严明、令出如山,不必娘娘来责问,末将自己便将娘娘与诸位将士面前横剑自刎,以死谢罪!”
“将军严重了。那也不必,一切事qíng,遁序渐进便可,yù速反而不达。”我此行目的已达,心中舒展,便曼声笑道,“既如此,我便静候将军的佳音了。”
封禅
长安夏日,雨水丰沛,倾斜而下,打在青砖上,噼啪作响,激起无数水花。倚窗望去,天地似一片恍惚迷离的浮光倒影。我侧卧在软榻上,听雨水滴落的微声。朦胧的光线中,飘浮着云郁香的气息,我悠悠问道:“百济那边,qíng况如何?”
香桂立于一旁正为我诵读奏疏,立即答道:“刘仁轨辗转作战,杀死百济叛军万余人,倭军介入,派了二万七千人增援百济,如今战况依然不明。”
战况不明?我心中有些烦躁,已过许多日子了,前方战事却迟迟无法告捷,想来便令人忧心。
香桂见我面色不好,便说道:“皇后,您听我说,虽说战况不明,但依先前传来的军报看,形势还是好的。大唐兵qiáng马壮,文韬武略,又怎会惧怕小小的百济?或许这正是刘将军的计谋……哎呀!”她低叫了一声,转口道,“婢子不该说这些事的。刀光剑影的,万一伤了娘娘的胎气……”
“伤了胎气?”我拨了拨茶盏的盖子,心绪却愈发地烦闷,手腕一抖,便将茶盅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娘娘,娘娘!”林锦立即上前劝阻,“您如今已有身孕,不可动怒啊!”
“身孕?”我将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咬牙切齿道,“都已近一年了,为何仍无法临盆?”
“娘娘,这,这事都是说不准的……”林锦扶着我缓缓站起,口中劝慰道,“古书上不是都说,怀了许久仍未降生,通常都是文曲星下凡,或是大富大贵之像……”
我撑着腰,徐徐走了几步,叹息道:“你知道我不信这些的……太医说,我此次脉象滑腻,怀的极有可能是女孩,我怕只怕……”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夭折的小公主,她静静地躺在我的怀中,是那般的冰雪可爱、玲珑剔透,但……我嘴角微一抽搐,很快惨笑道:“莫非这世间果然有轮回转世么……”
“娘娘……”林锦扶着我,面上尽是关切之色。
“我无碍……”我澄心静虑,平稳气息,又躺回榻上,“香桂,继续念。”
“是。”香桂怯怯地望了望我,见我神qíng无异,这才又念起来,“房州五郡近闻有突厥流寇出没,烧杀抢掠,当地州府应接不暇,边境一时人心惶惶……”
突厥?我只觉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问道:“莫非突厥也想趁此机会作乱?”
“东突厥与西突厥的可汗倒是都无异动,只是有一股来路不明的势力。”香桂便看奏疏便说道,“那流寇倒也不是乌合之众,有编制有纲领,首领似乎也是突厥王族后裔,名叫怒战。”
怒战?!
沙漠之夜yù如暗海,一夜露水,他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我烧融,如黑暗中一簇跳动的火焰,光色迷离,足以温暖一切。他以qiáng悍的姿态占有我,那一场似厮杀的颈项缠绵,弹指一挥,却已耗尽一生,我知道,即使是来世,我亦无法忘记那夜他的销魂柔qíng,他的热切恣肆,他的纵横快意与刻骨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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