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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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惠拉了我的手正要向前走去,忽又回头看着王美人问道:“王美人,你我都是陛下的妃嫔,真要说起来,你的容貌犹在我之上,但你可知陛下为何对我的眷顾远胜于你?”

  王美人没料到徐惠会忽然有此一问,顿时呆立在原地。

  徐惠看了看我,又望了望王美人,才轻声叹道:“以才事君者久,以色事君者短。”

  王美人先是惊愕,而后恼羞成怒:“别以为你如今得宠,便有资格对我说教!”

  “我好言相劝,只望你能好自为之。”徐惠微微一笑。

  王美人怒火中烧,见徐惠正要与她擦身而过,忽然伸出脚踩住她的裙摆。

  徐惠毫无防备,顿时失了重心,向前倒去。

  我赶忙伸臂搂住她的腰,将她扶住。

  “徐婕妤!”身后的宫人见状都有些慌乱,围了上来。

  徐惠面色煞白,惊魂未定,但仍是摆了摆手:“没事,我没事……”

  我眼角一瞥,见王美人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心中愤恨着实难平。趁人多嘴杂,我偷偷绕到她身后,脚下一绊,双手用力往前一推。

  “啊呀!”王美人惊叫一声,便摔入了荷花池中。

  “救,救命……”王美人láng狈地在池中扑腾挣扎着。

  “王美人!”跟着她的那些个宫人随即乱成一团,哭天喊地,却无一人下池去救她。

  “走吧。”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光,我愉悦地挽着徐惠的手,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媚娘……”徐惠看着我yù言又止,“你又何必……”

  我侧头望着她美丽的脸,嘴角轻挑。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

  这只是刚开始,若王美人仍不懂收敛、不知死活,终有一日我要教她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我又与徐惠说了一会话,才依依告别。

  此时已近huáng昏,我走了几步,再回头望去,整个太极宫笼罩在夕阳之中,柔和、温馨,却又有丝yīn翳,将我的心搅得无比混乱。

  就在此时,忽听“当啷”一声,花丛中竟有琴音响起。

  初时极低,渐渐上扬。刚劲铿锵,显示出弹者非比常人的英雄豪气。下一瞬,曲调转为低沉苍凉,由高而低,越舒越远,撩拨无尽心上事。如在耳畔,娓娓地道出恬美与平静,拨动着心弦上轻舞飞扬的音符。

  那琴音好似已坠我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在心底缓缓dàng漾开去。

  循着琴音,我寻到正在花丛深处的弹奏之人,只一眼,已然难忘。

  头戴玉冠,腰系碧绦,白衣胜雪,宽袍广袖,丰神如玉,目似朗星,眉若点漆,他清秀得令人一见忘俗,犹如一个误入桃源的仙人,却为人间倾心留恋,踌躇徘徊。

  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尖从容流泻的音律,竟是我最钟爱的。

  “高山流水……”我喃喃道。

  他缓缓抬眸,眸光流转,唇角微微扬起,琴音依旧。

  我被那笑容蛊惑了,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边,展袖,伸指,和韵。

  他似呆怔了下,却并未阻止我。

  携手合奏,却不觉得拥挤,如空谷回音,一人的孤独寂寞衍生两人的相对惆怅。原本单薄的音律随即化为追逐相和的琴音,硬如坚冰亦化作绕指缠绵。

  不是特意奏于谁听,而是自由自在,似有意无意滑落的一抹心qíng,相携相依,闲看庭前花落无声,共谱指间绵延之音。

  一世流光,彼岸风尘,身后,落花纷飞,似乎已湮没了前生今世。

  琴音渐渐弥散,轻拢漫天飞飘的思绪,似一声叹息在空灵断崖上回dàng,一瓣残花纷落琴弦。

  他轻轻一动,手已覆上了我的手。

  我一惊,却没移开,目光相接,是惊鸿般的动容留恋。

  “你是谁?”

  知音

  “李恪。”他的眉微微向上一扬,极淡极轻,不过是瞬间变化的事,却足以眩惑观者的眼,“你是?”

  李恪?是陛下的第三子吴王李恪么?

  明知我们身份有别,我此刻应当立即下跪行礼,但不知为何,我却没有如此做。

  “武媚娘。”他的手仍搭着我,所以我的手依然轻压着琴面没有抽回,我缓缓说道,“果然只有王爷所奏之曲,才可这般倾城倾国。”

  “武媚娘?你是父皇的……”李恪顿了下,仍是云淡风清地笑着,“倾城倾国?唯有你一人,会如此形容我的琴音。“

  “高山流水,是一种高扬的欢乐。”我也轻笑,沉吟道,“尤如chūn暖花开,与友人相约跨马踏青,沿途美景,山川湖泊一晃而过,chūn水漫涨,那般无忧,志得意满。”

  “chūn秋时楚国有一人——俞伯牙,他擅琴,钟子期一听便知他的意境是在高山还是流水,遂被伯牙引为知己。”李恪一声叹息,“子期一去, 伯牙曲音难传, 琴无心, 高山不再, 流水难续,伯牙毁琴以祭知音。今日随意一曲,本是聊以自娱,不料却是遇上知音人了。就不知你我谁是高山,谁是流水了。”

  “伯牙之琴空旷高远,意在高山,子期心领。伯牙之琴低沉透澈,意在流水,子期神会,从此流水高山深相知。”我眼眨也未眨地看着他,“琴音是一样深藏不露的利器,在你莫名悲伤、愤怒、失望、不屑时,它轻而易举便可你带到高处。在高处低头,是洒脱,是放旷,是释然,是万事无惧的天空海阔。它亦是bào戾的武器,古有高渐离慷慨击筑,血溅秦宫,飞筑奏出秦王的悲、愤,天怒人怨,有时亦是一种qíng怀。”

  开花的时节已快褪去,只落得一地缤纷,漫天飘散的花瓣,绝代的风qíng惹人遐想。

  我们对坐相望,谁也不舍得伸手去拂落那一身的残花。

  他仍未放开我的手,只是紧盯着我,眼眸深处漾起涟漪:“昔日子期与伯牙倘若一生皆不遇对方,恐各自孤寂以终。今日有幸与你同奏,方才知何为天涯知音。”

  “天涯知音,媚娘或许还未够资格,只勉qiáng做个听音之人。”我嘴角噙笑,仍是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心底烟火之气、不平气之过重。唯有奏一曲高山流水,方可清心、平气。”

  幼时我要学琴乐,父亲便为我请来最好的琴师。而母亲虽不擅抚琴,但她对琴乐的造诣却远在我之上。她说我心浮气躁,戾气太重,无法定xing,而学琴能沉淀我的思绪,旷达我的心境。我七岁学琴,苦练数年,至今能无法弹出深广平静,且尤有激流暗涌的潇洒琴音。

  李恪露出一抹温煦的浅笑,但不知为何那笑容看着却有些落寞,“子期有言,‘美哉汤汤乎志在流水’,如今逝者如斯夫,流水奔涌,花落水流红,但不知志在何处?”

  我一愣,他贵为皇子,莫非也会有志难伸,一身是愁么?

  “莫使胸襟空洒泪,狂歌一曲万里晴。”我垂首伸指轻轻挑弦,柔缓劝道,“轻拨慢挑,铁骨铮铮,坐风霜雪雨手无寸铁也可平心,视虎láng虫豕跳梁小辈如同无物。”

  李恪朗声大笑,幽眸暧暧:“高山流水,会心不远。不知今日后你我何时能再共奏一曲?”

  “未来之事,永不可预料。”我轻声道。

  “这琴跟了我已有数年之久,与我形影相依,极少离身。”他低眉,修长的指似眷恋般缓缓划过琴身,“媚娘若不嫌弃,我想将这琴转赠与你。”

  我十分诧异,我与他萍水相逢,确实不明他为何如此割爱:“我虽略通音律,却仍是粗俗之人。此琴与你才堪称绝配,你切莫一时冲动,而作出日后必会后悔的决定。”

  他嘴角闪过一抹笑,那笑十分轻快:“此琴中所含的深意,你识得、懂得,那便足够了。赠与你,当之无愧,我也永不后悔。”

  我皱眉试探地再问:“你果真舍得?”

  “人生聚散,自有定时。我与你、与此琴若真是有缘,必能再相聚,又何须qiáng求?”他将琴捧起jiāo于我手。

  “好琴……”我犹豫了下,终是接了过来,细细一看,忍不住赞叹。这琴,朴质斑斓,就如同它的旧主人,蕴藏闪耀的光芒。

  他长吁一声,随即起身,拂落一身残花碎瓣。

  “且慢!”我确实为他的盛qíng所动,抬眼见他垂眉望着我,星目流转,熠熠华光。我心底又是一番悸动,忍不住冲动脱口而出,“多谢王爷。人生如梦,难得遇一知己。你若不弃,可否再为小女子奏上一曲呢?”

  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李恪坐回到我的身边,指尖轻拂,如掐一把流水在手,悠扬乐声,轻轻袅袅地飞扬散入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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