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李治猛地停住了动作,他的脸就在我的上方,帐外的烛火落了他一脸的斑驳。他的眼眸里闪过千般颜色,迷茫、失落、恐惧、更多的却是哀伤。他急促的呼吸拂过我额际的乱发,他杂乱的心跳声撞击着我,一下又一下,是如此的清晰。
我心中慌乱不堪,他,他觉察到了什么?
眉目清秀,英伟倜傥,李治年轻无忧的脸上却带着愁。但是,这张朝气蓬勃的容颜,却与我记忆中另一张相似的面容重叠。心痛得难以抑制,bī得我泪水几要涌了出来。
天意弄人,只能说天意弄人。我盼的人是他,可他又不是他……我咬紧唇,仰起头,眸中氤氲着cháo气:“阿治,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心也是我的!”李治再次伏下头,堵住了我所有的话语,他吻得狂乱,问得急促,像是命令,又像是恳求。
他是我堂而皇之的丈夫,我此生唯一的男人。而记忆中的那个他,却是我此生无法触碰的人……我心中一酸,终于迟疑地抬手圈住他的背,紧紧拥抱着他,抚慰与被抚慰。
他的恐惧似乎是被安抚了,他爱怜地轻吻过我的唇、脸、眉、眼、眼睫、鼻……
我只觉自己如飘浮在云端,却又像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李治在我耳边喃喃地诉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qíng话,俊美的脸庞上净是满足的笑意。
爱恋夹杂着□,如同狂cháo洪水般再也压抑不住,缱倦、难舍、狂乱而放肆地宣泄奔放着。
帐外烛火未熄,明暗难辩地跳动着,掩住了帐内所有的迤逦chūn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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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依然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改变。夏末,瑟瑟风起,一股脑灌进房中,先前的暑热之气顿时没了踪影,偶尔凉风袭上肌肤还是会泛起阵阵寒意。
“撤下去,我不想吃了。”这几日的膳食不知为何我吃着都有些油腻,只觉腹中不适,便叫夏莲沏了茉莉花茶,喝了几口,这才稍稍缓解了。
“媚娘。”这时李治见过群臣,将政事处理完毕,便过来寻我。
“陛下,今日来得好早。”我差夏莲换了盅茶上来,自己亲自捧给李治。
李治接过轻抿一口,笑道:“近来开科取士,忙得朕连过来看你的空闲都没有。”
“政事要紧,臣妾只是担心陛下的身体。”我微微一笑,“放手招贤,允许自举为官、试官,并设立员外官,这确实是为天下的读书人办了一件好事,他们寒窗苦读,也有了盼头。”
“朕也是听了你当日之言,才有今日之举。”李治摸着我的脸颊,仍笑着说道。
“陛下说笑了,这是陛下英明,与臣妾无关。想先帝便曾说过,任人以贤、任人以能、任人以需、唯我所用,方为明君。”我扶着李治坐下,“鲁国的大夫柳下惠,世人皆知他见色不动心,称之大贤。但,其实他最大之私德是侠义,他是一个济困扶危的人。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孔子在此是在骂臧文仲,这个养玳瑁的鲁国大夫,说他是个不称职的人,在高官大位上,不知提拔青年,也不知提拔贤人,明知道柳下惠是个贤人,而没有起用他。”
“如此说来,媚娘是怕朕被天下人唾骂,而劝戒朕广开科举,广收贤明了?”李治双眸略微一眯,便将我拉进怀中。
“陛下!你明知臣妾并无此意!”我故作嗔怒地白了李治一眼,又补充说道,“但是文人,难免都有傲气。尤其是那些饱学之士,大都有几分迂腐之气,正所谓良禽择木,越是将相之资,越难以轻易出仕。刘备三顾茅庐,才求得孔明。陛下若真想为国选拔良才,需多费些功夫才是。”
“古来只有帝王选相,到你嘴里却是将相选王了。”李治闻言嗤笑,从我发上拨下支簪子,“如此一来,朕这皇帝岂不是做得太无趣了?”
我抚额轻笑:“自古帝王必要有容人之大度,先帝曾说,‘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先帝与魏征君臣之间,也就成为了一段佳话。”
“朕放在你这批去的奏本,都是语言得体,处置得宜,外间臣工,毫无异言,反倒是比朕亲自批得还好。”李治口中说着,手上却也不停,他又取下一支玉簪,瞬时,我方才梳好的发髻便全散开了,他捻起我的缕长发逗弄似地说道,“你呀,若是男人,怕也是个帝王之才了。”
我心中一动,连忙摇头:“我才不想做帝王呢!”
李治双手缓缓滑下,顺势拉下了我的衣袍,嘴上仍在问道:“这又是为何?”
“若为帝王,子孙反目,兄弟成仇,理智远在qíng感之上,他们太高了,高处不胜寒,独霸高处,心中却只有失落,所以注定为孤家寡人。”我抬眼,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见他一脸愕然,随即挤出一丝笑意,转口说道,“一笑定江山,看似轻松,运筹帷幄,其实很难,帝王之位有着说不出的悲凉艰辛。而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只希望自己的夫君爱我、怜我、护我,如此便够了,再无所求。”
李治抚着我的发,静静地聆听着,我却不再说下去,只低垂着头说道:“陛下莫怪,臣妾失言了。”
李治摇了摇头,他将我的手握在手中,贴在心口上,唯有在我面前,他才有世人见不到的温柔:“我比你更明白这帝王之位的苦,不过还好,有你做我的妻……”他微倾身,嘴唇贴在我的耳根上,熟悉发烫的气息喷洒过来。
我只觉苏痒难耐,仰头咯咯直笑:“陛下日理万机,chuáng第之事,不宜太过cao劳!”
李治双目炽热,哪里还愿意与我闲扯,抱了我便上chuáng榻,yù行鱼水之欢。
片刻间,我已是衣衫零乱,却仍明知故问道:“一会陛下不是还要见长孙无忌与禇遂良?”
李治哪里还顾得上我的戏谑,他利索地解开我的衣带,嘴上敷衍道:“明日再见,也不迟……”
我轻轻扭动着身子,也不松口:“陛下,方才说要做有德明君,如今却……”
我们正闹着,忽听门外内侍禀道:“长孙无忌求见陛下!”
李治不得不停下动作,微恼地说道:“今日已晚,有何事等明日上朝再议!”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长孙无忌沉声道:“陛下,谋反之事,可等不得明日再议!”
谋反
之事?!
我着实吃了一惊,立时全身僵住,与李治对望一眼,他亦是满面惊诧。
我迅疾地为李治与自己整好衣冠,二人仓促地下榻来。
“陛下。”有侍女将大门开启,长孙无忌立即上前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李治抬手随意一摆,轻描淡写地道,“舅父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长孙无忌似是有许多话说,却哽在喉中,“不如移驾偏殿……”
李治稍忖眉,而后神qíng了然,他侧头望了我一眼:“媚娘,朕与舅父有要事相商,你先休息吧。”
长孙无忌深夜来访,说的又是谋反此等大事,那是谁谋反?其中究竟有何蹊跷?
“是。臣妾恭送陛下。”心中虽有疑惑,面上我自然不能透露半分,我垂首微躬身送李治出去,似察觉到什么,我略一抬头,却正迎上长孙无忌的目光,他的眼神内敛锐利,仿佛要看尽我心中所思所想。
我暗自心惊,但长孙无忌眸中那锐利的锋芒也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已恢复如常。而后他微微一笑,转身虽李治向屋外走去。
李治走后,屋中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繁华笙歌都停了下来。我心中莫明地烦躁,谴退宫女后,我披了外袍,独自一人走到院中。
糙木苍凉,唯见月华似水,一切寂然如洗。
我静静地立在院中,只觉夜风清冷,入目萧瑟。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有清露沾衣,风中有着清甜的微香,枝叶上的露水折she着破晓的晨光。
茫然不觉中,我竟已在院中坐了一夜。
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冥想:“唉,媚娘……”
我立即转身看去,李治仍是昨夜那身衣袍,他面容憔悴,目光散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陛下!”我一惊,顾不得自己一夜未眠的疲乏,赶忙将他扶进屋中休息,又唤宫女端来温水,为他洗漱。
“媚娘……他们竟都要谋反……”李治唤着我的名,口中却是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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