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东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外面车辆不许进入。陈文铮只好把车子停在路边,走进去。
这个小区很大,他走了大约十分钟,到了一个单元门外。他熟练地按了顾梦东家的门铃。顾梦东似乎早有准备,门铃一按响,陈文铮眼前的单元门“啪嗒”一声开了。
单元门里电梯门也是开着的,但是门前立了一个huáng色警示牌,电梯保养。
他不由得有些为难,有个工人正巧拿着工具从外面进来,他问,“大概要保养多久?”
“差不多还得半个小时吧,您要是楼层不高的话就走楼梯吧。”
顾梦东家住在6层,陈文铮看了眼手表朝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这六层楼陈文铮爬的有点久,等他到了顾梦东家门口时已是筋疲力尽。
他敲了敲门,立刻听到里面有人来开门。
顾梦东第一句就是抱怨,“怎么这么久……”
可“久”字还没有完全说完,他看到了一脸汗津津的陈文铮,不由得一愣,“爬楼上来的?”
陈文铮推开愣在门前的顾梦东,自己走进屋里,换了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嗯,电梯在保养。”
“那你就等一会儿,或者叫我下去啊!”顾梦东一脸担忧。
陈文铮摆摆手,“没事。”
顾梦东给他倒了一杯水坐在他对面。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再开口,屋子里静悄悄的。
过了许久,陈文铮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梦东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实话实说,“从我刚回国,第一次见夏雪那次。”
陈文铮诧异地抬头看他,那时候常义还不知道夏雪就是小雪,他又是怎么知道常义喜欢的人是夏雪呢?
顾梦东拿过茶几上的一包烟,轻轻抖了抖用嘴叼出一支,他眯着眼点了火,“文铮啊,当年我可是帮了你个大忙,别告诉我你转身就忘了。”
陈文铮怔怔地看着顾梦东,他嘴边烟头上的猩红忽明忽暗。
见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顾梦东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解释道,“三年前那事你忘了?当时有些资料要办,资料要经我的手,上面有她的照片。三年前而已,跟现在没什么变化。”
陈文铮豁然抬起脸,“那你早知道常义一直跟小雪有联系了?”
“不知道,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听到这里,陈文铮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深深地陷入沙发中。
说来可笑,顾梦东竟然是他们三个人中第一个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小雪的人,反而他和常义,一个聋子、一个哑巴,直到小雪本人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时,也没有人能认出她来。
陈文铮苦涩地笑了笑。
这笑容被顾梦东捕捉到,他不由得觉得心痛,他问,“你和她……”
陈文铮没有回答他,顾梦东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陈文铮勉qiáng站起身来,顾梦东一愣,“这就要走了?”
“嗯。”他来找他,本来是有好多疑问,可是才抛出第一个问题,后面的他就不想知道了。因为那些都可想而知,也毫无意义。
顾梦东说,“过去的事qíng就过去吧,常义也希望你们好,不然他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陈文铮已经走到门前,听到这话,他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半响才说,“我明白。”
回到车子上,他已经浑身是汗,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呆呆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揉了揉腿,还是决定自己开车,去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的刘医生他很熟,从小时候起他就在刘医生这里看病。
听他说了大致的qíng况,刘医生很不高兴,“知道出血了还爬了六层楼?你可真够能忍的!”
这话里除了关心还有嘲讽,陈文铮无奈,任凭他训斥。
刘医生见他只是乖乖地听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得叹了口气,“我记得你以前一直保护的挺好的,稍有点qíng况就来我这报道了。这段时间也没见你来,我还说你小子福大命大八成以后都不用来我这了。可是我发现了,这人就是不经念叨,刚念叨完你你就出现了!”
陈文铮无奈地笑了笑。
刘医生说,“你这回有点严重,估计没半个月好不了。哎,不能再一个人住了,让家人去照顾你吧。”
说到这里,刘医生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尴尬地咳了一声说,“我是说得找个人照顾你,上次跟你来的那个小伙子就不错嘛,照顾你这么多次有经验了。咦,他这次怎么没陪你来?”
陈文铮明白,刘医生指的是常义。这么多年来,陈文铮形单影只,平日里也只有那两个兄弟。顾梦东工作xing质原因常年在外面奔波,所以照顾陈文铮的一般都是常义。想到这里,陈文铮心里一阵酸楚。
他垂下眼,不说话,只是等着挨那一针。
刘医生见陈文铮不说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打完针,他问陈文铮,“你怎么来的?”
“开车。”
“开车?你不要命了?”
说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代驾的电话。
这天晚上,陈文铮一个人待在家中,没心qíng写论文,更没心qínggān别的。他回想着这些年的事qíng,自从那次空难之后,他看到了小雪,鬼使神差地用母亲的名义开始资助她,生活就变了个样子。本以为只是花点钱的事qíng,没想到这些年搭进去的远不能用钱来衡量。
他看着自己肿起的膝盖,突然觉得这或许也是警示——常义的事qíng是警示,这也是警示。他们无法再坦然的面对彼此,而小雪也不该面对这样的他,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生活的更幸福才对。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顾梦东。他拿过沙发旁边的拐杖支撑着自己起来,想去开门。却听到门外的人开始bào力地拍门,边拍边喊着,“陈文铮!陈文铮!我知道你在里面!”
陈文铮不由得停下步子,他拄着拐杖木然地站在门里,想象着门外夏雪bào跳如雷的样子。她终究还是先他一步忍受不了这样冷冰冰的气氛。
其实夏雪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冲动,如果没人bī她回到现实,或许她还是会选择之前那样与陈文铮两不gān涉,各自窝在自己的树dòng里舔舐伤口。
但是生活不会因为任何悲伤或喜悦的qíng绪而放慢节奏。就在半个小时前,她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是她在美国的导师Robert打来的。
他又一次非常诚挚地邀请夏雪回去,夏雪本想一口拒绝,但想到当下的qíng况,回美国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她要等到明天会给他一个答复。在这之前她要见见陈文铮,她对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茫茫人海中错过了该错过的,失去了该失去的,她终于等到了他。可是眼下他们就要这样完了吗?他们不能就这样完了,如果真要结束,也不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结束。
夏雪突然有些怨恨陈文铮,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发生了那样的事qíng她并不比他好受多少,可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对她下了狠心。
于是夏雪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心凉。她抱着最后试一试的想法,来敲了陈文铮的家门。她知道他在里面——她看到他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公寓楼下。
可是敲门声持续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来应门。
夏雪一直固执地敲着门,陈文铮也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打开门紧紧地拥抱她。但是一抬腿,腿上的疼痛和手上的拐杖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两个人就那样隔了一扇门,谁也看不到谁。
过了许久,拍门声停了,外面没有了任何动静。陈文铮猜想,她应该是拍累了,回去了吧。他叹了口气,拄着拐杖缓缓地往chuáng边走。
他慢慢滴坐上chuáng,把拐杖靠在chuáng头柜上,又替自己盖上了被子。如若是往常,膝盖一定痛的他无法做任何事qíng,可是现在他仿佛什么感觉不到。
他拿过chuáng头柜上的手机,想了一下,熟练地拨通了那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方的声音还有囔囔地鼻音,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
“在家。”
“怎么不开门?”
“刚才睡着了。”
“开门吧?”
陈文铮举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我已经睡下了,今天太累了,我过两天去找你吧。”
“可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今天。”
“那就这样说吧。”
夏雪沉默了,有那么一分钟电话中只能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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