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的看着他,并未有什么反应。
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刻的我在想些什么了吧。
明年就毕业了,可是我从未在学校里喊过学姐或是学长,因为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倒是前一阵去拓展中心的小营业厅给手机改业务,正好碰到一个因为下雨而被停了军训的绿毛军。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喊学姐。那个小姑娘问我这个地方可不可以办理亲qíng号。网上喊的防火防盗防学长的经历,我也只是听说过。小说里写的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友谊赛,我从来都没见过。像是逃次课出去玩,结果接到同学电话说要点名得立刻赶回去的紧张感,我更是从来都不曾体会过。
而眼前这个人,必定有很多可以讲述的故事吧。
“肖潜。”我叫了他一声,“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在清华?”
“……算是吧。”我望着西南边的方向,竭尽全力的想看清刚才被我踩过无数次的那溜黑色瓷砖。“就最近这半年,我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什么一辈子那么长,要活这么多年。可是有的时候又会想,怎么会那么短,想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为什么我们不能像电影里的神仙那样,可以有几百几万亿光年。若是那样,我绝对毫不犹豫的跑回去复读,拿最认真的态度,做最努力的付出,不再让自己有这样后悔的无助。”我机械一般的扯了扯嘴角,“很幼稚吧。”
他略带惊讶的轻挑眉心,“三百首,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多年之前的外号,我顿时笑出声来:“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也不知道我爸跟我妈当初在给我起名的时候到底怀的什么特殊心态,总之,我曾有幸拥有了一个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的外号。只是这个外号,在初中毕业之后,就没人再这么叫过了。当初被全班人这么喊的时候,是真的很生气,可是当没有人再这么叫我的时候,又会觉得很怀念。
真的好怀念。
“王惜她们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怎么会没人喊。”
我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腿,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
初中那四年,我也曾有过一个小小的四人团体。里面长得最漂亮的是苗蕊,最高的是王惜,最胖的是韩玉。而我,厚脸皮的把自己封为是最有内涵的一个。
肖潜明知道苗蕊才是跟我最好的,可他说的是‘王惜她们’,而不是‘苗蕊她们’。我明白,因为苗蕊甩了他最好的哥们,他不喜欢她,很正常。
爱屋及乌,讨厌,也可以连带。只是现在,我也不怎么想提起她们。
“大概因为不在一个班上吧,上了高中之后很少再联系,我们就疏远了。”
他意外的冷笑了一声,有点不像他这人一贯的温和,态度带些嘲讽,但语气却又如意料之中的真诚,“你们女生不都是这样吗。”
若还是曾经的那个我,大概不是骂他一顿,就是甩他一个板凳脸,然后再霸气的离开。可现在,我只能默默地听着,毫无动力去反驳他。
所以,人真的是会变的。
正如我从不曾想过,有一天,竟会在肖潜的脸上看到那样嘲讽的神qíng。
“对了,你跟周小雨怎么样了?我上次回学校的时候,好像还在车站看见她了。她比从前更漂亮了。”
“你也是,头发都这么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很和蔼。或许这个词不该用到这样年轻的他身上,可我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这一刻的笑容。
初中快毕业那年,级部主任突然下令让全年级所有的女生剪短发。我们班主任是有名的管事婆,我从小蓄起来的长发,就在那一年,被迫剪掉了。那种近乎于贴着头皮将这么多年的见证剪下来的触感,很恐怖。但我没哭。不像王惜,刚坐到椅子上就开始默默掉眼泪。苗蕊当时还笑话她:“你看看三百首再看看你。真丢人。”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们,我不是不心疼的,相反我很心疼,很难过,可又觉得,也许换个发型是好的。女生在遇到不好的事qíng的时候,不都有这样的想法吗。
“高考那会儿跟现在也差不多。我还是去你们学校考的呢,大概是你没看见我吧。”
他点点头,想想也是,那么多人。
“我跟周小雨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
“啊!”我惊讶的张大嘴巴,“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笑着回答,“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他在我前面坐下,我手指的前端似乎就要触碰到他一般的错觉。
早恋,是令所有老师和家长最头疼的一件事qíng。
天之骄子一样的肖潜,在刚上初中没多长时间就有了女朋友。不过,不论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多少次话,被叫家长多少次,被阻止、警告了多少次,都没能分开他们。我曾经是那样的羡慕周小雨,有一个这么喜欢她的肖潜。我曾经以为,他们是一定不会分开的。
果然,那时候的我、我们,都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不切实际。时过境迁,总要在多年之后,才能回想着过去告诉自己,天长地久这东西,哪会如此般的轻易。
“你看见前面那块糙地了吗?”我试图转移话题,指着那块儿被我踩过的黑色瓷砖前面的糙地问他,“我记得最开始那儿好像也是喷泉来着。”
“不太清楚,我初中搬到这里的时候,这儿差不多就已经是这样了。”
“搬到这里?”
他点点头,“我爷爷老家在这儿,所以才搬回来的。”
“那你原来住在哪?”
“北京。”
我不禁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弄了半天,你也是踩北京录取线的皇城根儿的人啊。”
他啼笑皆非,“我初中户口就跟我爷爷迁到这儿,早就不是皇城脚下的子民了。”
外面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在高考前把户口迁进北京,沾一下北京低分录取的光。呵,大概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吧——肖潜,无论他在哪里,也始终是肖潜。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意气风发的说出那句“在哪儿我都上得了清华”的话了。
我就说嘛,Z市这个小地方,这么个破风水,哪能养出他这样的人。
“好多地方都跟一开始不一样了。”我感慨道。
“你也跟原来不一样了。邢老师以前最爱念你的作文,我记得都挺欢快的,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么多愁善感了。”他偏头一笑,“如今不是不流行林妹妹了?”
很欢快吗?
大概是那个时候,我有朋友,有自己喜欢做的事qíng,有爸妈的疼爱而不是现在的絮骂。而现在,对曾经那个无所为的自己的痛恨,对曾经那些岁月被荒唐放走的惋惜和后悔。我好像,已经写不出欢乐的东西了。
恍如昨日,依旧热血沸腾的它们,现在却都太过凄凉。
所以,人总是会变,连文字都变了。
“肖潜。”我又喊了他一声,语气像是急切地想抓住些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曾经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qíng,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你做不了了。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有一件事qíng,是你现在还可以去做的,你会不会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对着肖潜说这些。大概是想借助他这个高材生的大脑,得到一点启发,或者是理由吧。
他看了我好长时间,我觉得,是很认真的那种看,而不是打量的看。
“不会。”他说:“我不会有这种时候。”
我先是慢反应的呆滞了一下,才领悟过来他的意思,刹那间无力感袭遍全身。是啊,肖潜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忧愁呢。他一直都那么优秀,无论是想要做什么,都有绝对的资格。
“为什么你就可以一直都那么优秀?”
“优秀?”他像是真的很好奇,“哪里?”
哪里?
他把我问住了。似乎,哪里都是。
我理所当然地这么回道:“哪里都是啊。不优秀,怎么考得上清华?不优秀,怎么可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唐诗,不是这么看的。”他不容置疑的否决我的认知,“清华的学生很多,它代表不了什么。我其实很普通。”
“是吗?我也是,我也很普通。”我轻声附和着他,却在下一秒又执拗起来:“那为什么我不像你?”
为什么我们同是普通人,我却总是达不到我的目的?为什么我们同是普通人,你却总是那样不真实?为什么我们同是普通人,我却总要仰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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