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写毛笔字啊。”
“我也只有在爷爷面前才这么写,平常你当然没见过了。”肖潜说着一皱眉头,吐出两个字:“太累。”
听罢,唐诗跟着他一起笑起来。
又像模像样的欣赏了半天,她还是没能看出肖潜这是写的什么体,遂直接问他。
“赵体。”肖潜边蘸了蘸墨汁边回她:“爷爷说,这个字才最适合男孩子。”
“嗯。”唐诗应和着,“真好看。”
“我教你。”
他抬起手一拉,就将她环抱在身前,右手握上她的右手,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边写边给她解释着那些难理解的字句。
当两只重合的手被相互引导着在宣纸上写到“气骨清如秋水,纵家徒四壁,终傲王公”的“终”字的时候,唐诗单方面停住了那只手。
她qíng绪不太高涨,“肖潜,我虽然学历不高,但我以前还是挺自信的。我觉得我也不差,总会有一份满意的工作。因为我很知上进、也够独立。可今天……”她说:“今天,我突然觉得,我是真的配不上你。”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的自身价值,是一定要用他本身念书的多少、高低来计算和衡量的。世界这么大,有优秀和差劲之分,有美丽和丑陋之分,有上进和堕落之分……她不够出色,不够勤劳,不够自我约束。但每个人总会有显示自身才华的地方——这就是唐诗这二十年来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没有三观不正,这不过是这世上大多平凡人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肖潜认真地听她说完,才又接着把“终傲王公”这句写毕。
“看来,果然是我爸说了重话。”他把笔收回来,轻描淡写道。
“……”
“改天带你去我姐姐家吧。可能,你就不会再有这么负面的想法了。”
“为什么?”
肖潜蘸了蘸墨,握着她的手接着往下写,“其实我姐跟姐夫都没有正经工作,就呆在家里混日子。小小又是程家这一辈唯一的孙女,所以他们的所有开销都是两家长辈给的。”
“你姐不是做过记者吗?”
“是啊。但被爷爷bī得辞职之后,就在家闲着了。”
唐诗愣了,半天才问:“你姐夫……你爸他,怎么能接受的?”
“爷爷愿意啊。他觉得姐夫很适合我姐,对她又百依百顺。”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古人诚不欺我,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唐诗,我们认识……也有好多年了吧。所以,你越觉得我优秀,你就越好。你觉得配不上我,那除我之外,那些人也配不上你。”
“……肖潜。”唐诗苦笑一声:“你是有多会哄女孩子。”
“我不会哄女生,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肖潜停下笔,把下巴垫到唐诗的肩膀上,呼出一口气,正好飘到了她的脸颊旁。看着怀中人越来越红的侧脸,他不自觉笑出来。“看过《暮光之城》吗?”他问。
“有人没看过吗?”
“Jess在毕业典礼上有一段演讲。她说现在并不是作出艰难而仓促决定的时候,现在,是犯错的时候。”
唐诗有些啼笑皆非,“她们是中学生。”
“没太大的区别。”肖潜轻描淡写就打破她的认知。他说:“国外的小孩比国内小孩成熟的早,接触生活也要更早。”
唐诗向后倚在他的怀里,故意为难他,“那你把那段台词背给我听。”
很没有条理并且为难的要求。
可肖潜却并不犯难。他双手在她的腰前相握,贴着她的耳边,气息若隐若无地滑过耳际。
“This isn’t the time to make hard and fast decisions,this is the time to make mistakes.(现在不是作出艰难而仓促决定的时候,现在是犯错的时候。)
Take the wrong train and get stuck somewhere.Fall in love,a lot.Major in philosophy,because there’s no way to make a career out of that.(登上错误的列车,困在某处。坠入爱河,一次又一次。主修哲学,因为那是最没前途的职业。)
Change your mind,and change it again,because nothing is permanent.(改变主意,再反悔,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So,make as many mistakes as you can.(所以,尽可能的去犯错。)
That way,someday,when they ask what we wanna be,we won’t have to guess.We’ll know.”(那样,当有一天他们问我们想做什么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再猜测,因为已经了然于心。)
流利的程度令唐诗吃惊。就好像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将这些话刻印,且看过千万遍。
“你是正常人吗?”她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肖潜略有些头疼,对这么幼稚的好奇并不做评价。
“其实我爸刚踏进那一行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他蹭了蹭她,接着说道:“只是……你也应该了解,时间一长,诱惑见多了,对金钱和权利的yù望,就像毒瘾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他的很多想法和做事方式都开始跟爷爷的背道而驰。就拿你来说,你现在的状态,在别的家长眼里,不过就是小孩子在懂事之前的懵懂,可在我爸看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不负责任。”
“那你是赞同你爸,还是你爷爷?”
“我是跟着爷爷长大的。”他曲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你说呢。”
唐诗放心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多怕你会嫌弃我。”
“怎么会。”
“不过还真是可怜你了,明明跟爷爷志同道合,竟会被你爸连累。”
听到她说这话,肖潜意外地放下笔。往后拉了拉她,自己转了个身半坐在书桌上,双手环着唐诗的腰,稍低下头看着她,问道:“知道爷爷为什么罚我吗?”
唐诗沉吟了半天,不太好意思的问:“爷爷是不是习惯跟你爸对着来了?”
“嗯。”
“那这是把对你爸的气撒到你身上了?”
“不是。”肖潜很肯定的摇了摇头,“撒气,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次次如此。”
“啊?”
“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吧,爷爷每次因为我爸生气了,都会让我抄家训。”肖潜对着桌子上摆开的家训笑了笑,很无奈,“要说是倒背如流,我估计都不过分。”
“那到底是为什么?”唐诗迫切地想知道。
“大概是为了让我长记xing吧。牢牢地记着,不要像我爸一样,要不然他……”脸埋进唐诗的脖颈里,肖潜深深地叹息:“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不会的。”唐诗伸出手,和缓地抚上肖潜的鬓发,“你自己说的,你可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可那毕竟是我父亲。”他半坐在书桌上,旧式台灯的灯光从他身侧照she过来,整张脸被jiāo相照映,对比得越发明显。他的双手仍旧环着她的腰,将她困在身前,从未如此郑重的看着她,“我爸对你说的话,我也能猜个大概。不过我得对你坦白,今天即便是我在,qíng况可能也不会有多好。也许,你还会更尴尬、更失望。”
唐诗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这人,没太反应过来,一句“什么意思”脱口而出。
苦笑这个词语,古人给出的解释是心里难过,表现出来的是一张难看的笑脸。像是自嘲一样,自己嘲笑自己。想要给别人安慰,就像是自己根本不在乎那件事qíng。
此时的肖潜,大概是唐诗见过的能将这个表qíng诠释的最令她难过的一个。
“当初要跟着爷爷来Z市,我爸就不同意。那时候我也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吧,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不能反驳他、不能让他失脸面,即便是不想听他的话,也不能随xing的说吵架就跟他吵架。因为他是一个太过特别的父亲。他不是一个好官,大概现在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他依旧是我的父亲。”肖潜轻轻抚摸着唐诗一侧的脸颊,柔声说着:“唐诗,如果有人欺负你,哪怕是要站在大街上跟人像个泼妇一样对骂我都敢接,可唯独他……我没有办法。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很爱他。像你很爱你的爸爸一样,我也很爱他。所以,如果他让你委屈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想怎么对我都行。可对他……我很抱歉。”
很多年后,唐诗无意中看到一本小说。那个作者大概是为了写出书中的男人对那位倾城女子的爱意吧——他拔剑指向自己的父皇。每次看到这里,唐诗都会想到这天晚上,肖潜搂着她,柔声说出的这段过于无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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