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愿_亦舒【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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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契曾经听说过时光遂道,有些人踏错空间,回到若gān年前或之后的世界去,她的qíng形却略有不同,时间与空间都正确无误,她的身体却往回走。

    天!芳契惊惶地吞一大口涎沫,这样一直不停走,她这个人岂不是要走回母亲的子宫里去消失!

    芳契用手掩住嘴巴,为什么要许那样的愿?贪心,太贪心之故。

    她怔怔地走过书房,发觉房内绿光耀眼,她忘记熄电脑,但是以前电脑的荧光幕从未有过这么刺目。

    芳契走近,刚伸出手,便如电殛般愣住。

    荧幕上密密麻麻打出字样来。

    她身不由主地坐下来,读了第一句,已经遍体生凉。

    有人回答她的问话,有人借电脑与她对答jiāo通。

    荧幕上第一句是“吕芳契,我们共有两个人,我们是一个小组,我们的代号,叫‘光’与‘影’。”

    哗,芳契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第一个反应是要拔足飞奔,但,逃到哪里去?

    她倔qiáng的本xing遇到突发事件便表露无遗。

    芳契又坐下来,读下去。

    “地球时间三十小时之前,我们飞经贵星球东经一一四度北纬二十三度jiāo汇处,接收到阁下向我们航天器发出之bī切讯息,经过商议,因恰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故决定协助阁下达成愿望,谨祝阁下称心如意。”

    芳契睁大双眼,犹如在梦中。

    这时候荧幕上打出无数图表,芳契虽然不通生物医学,也约略知道这有关她生理构造。

    他们掌握了一切有关她生命的资料。

    芳契拉过椅子,正襟危坐,用字键打出:“光与影,你俩来自何处?”

    她凝视小小荧幕,用神过度,双目涩痛。

    过一会儿,回答来了。“贵国周代以前,就给天空的星星取名字,把天空划分三垣二十八宿,我们来自紫微垣斗宿,距离贵星球约二十万光年,算是亲密的邻居。”

    芳契脑海中有一个奇异的想法:有人跟她开玩笑。

    有人接通了她的电脑,作弄她哩。

    会不会是关永实这个鬼灵jīng?

    她继续问:“你们来地球gān什么?”

    “我们进行例行巡游。”

    “用什么方法飞行?”

    “宇宙折叠法?”

    “目的何在?”

    那边有一刹那迟疑,但继而很但白地回答:“顺带探访一位好友。”

    当然!芳契灵光一闪,还有谁,她打出来:“我知道,卫斯理。”

    光与影像是怪不好意思,“是,yù与他共谋一醉。”

    芳契松一口气,不管他们是谁,他们是忠的。

    “我有一个请求。”

    “请说。”

    “不要让我回复婴儿状态。”

    “我们已经将你的新陈代谢率程式调校,你将得偿所愿,回复到十七岁模样。”

    芳契又吁出一口气。

    “你们此来是否乐意满足每一位地球人的愿望?”

    “不可能,有些人发出的讯号意志力不足,电波太弱,未克接收,又有很多愿望非我们能力所逮,又有若gān与我们宗旨不合,每次出巡,通常只能允许三个愿望。”

    三个愿望!难怪童话里统统是三个愿望。

    芳契呆在一边。

    过半响,光与影问她:“你快乐吗?”

    芳契过半晌才答:“是,当然。”

    那边回答:“地球人的快乐往往太过复杂难求。”

    “你说得对。”

    “晚安。”

    荧幕上讯息中止。

    芳契几乎没能站起来,她紧张得浑身肌ròu不听使唤,双腿僵硬,终于撑着桌子站定了,又簌簌地发抖,真没出息,芳契暗暗骂自己,一点儿小事就惊骇莫名。

    她斟出一杯酒,点着一枝香烟,两者夹攻,思维渐渐静下来。

    恢复青chūn是人类恒古最大盼望之一,芳契简直不能相信她可以幸运到蒙受这种恩宠。

    当然,她读过报纸,地球另一边一个小国家有位祖母外型一直同孙女儿差不多,长久维持着十八岁模样,记者图文并茂地介绍过这件怪事,女主角说:她的心理压力非常大,老怕有朝一日醒来,变回jī皮鹤发,医生的诊断是,她身体的新陈代谢机能被内分泌压抑,造成青chūn常驻现象,

    科学完全没有解释,科学可以解释的现象太少太少。

    一个月后,吕芳契仍是吕芳契,有指模为证,但是她的躯壳将回归成为少女。

    芳契有点儿忐忑,双手抓住沙发扶手,不,她无论如何不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什么都要试试回复青chūn的滋味。

    她瞌睡了,眼皮渐渐沉重。

    她回到房内,倒在chuáng上。

    自发育期后,芳契还未曾试过这么注意自己的身体。

    清晨起来,她对镜端详,好家伙,真是腰是腰,胳臂是胳臂,站到标准磅上一秤,不多不少,五十公斤,没想到两三年还可以充一充。

    上班之前,她把旧照相部翻出来研究,真的,那时候还勉qiáng可算是鹅蛋脸,现在几乎所有女同事都拥有长脸一张,地心吸力固然是原因之一,办公时整天价拉长脸来做人也是缘故,日子有功,滴水穿石,脸是这样长起来。

    芳契想到高敏。

    她不会放过她。

    需要避她的锋头。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便是问“大班回来没有,”接着敲门求见,说出心中意愿。

    老板看着她微笑,“你要放假?”像是要割他的ròu似。

    芳契坚持地颔首。

    “吕,公司少了你,还真不便。”

    芳契不语。

    “我知道,关永实回来放假,你需要陪他,你俩拖这么久,也该有个结论,不给你时间办这件大事,似乎不近人qíng。”

    “不,”芳契说,“与关永实无关。”

    老板现出诧异的神色来。

    “是我需要时间处理私人事务。”

    老板看着她,“移民?”

    芳契想都没想过这般现实的事qíng,连忙摇摇头。

    “不论怎么样。四个星期应该足够。”

    芳契觉得老板已经够慷慨。

    “还有,公司的电话随时会打到你家去。”

    “没问题,我不打算离境。”

    “芳契,长假的滋味并不好受,天天无所事事,令我们有罪恶感,咱们这一票人,非得回到办公室对牢满桌文件才能抒一口气。”

    芳契笑出来。

    老板看着她:“我们合作有多久了?”

    “自我大学毕业那一无起。”

    “你一直追随我,同我一间公司服务。”

    “对,我没有跳过槽,我满意现状,我是这样的人。”

    老板像是赞赏又有点儿感慨更带些惋惜,“真的。”

    “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满现实。”

    “我倒没有注意到。”

    芳契轻轻他说:“我一直渴望回复青chūn。”

    老板大笑,“废话,谁不想,”他一怔,“喧,你不是想利用这个假期去做修补手术吧。”

    “你看见我戴盲人墨镜出现的时候自然明白。”

    “瘀痕要多久才褪?”老板打趣。

    “六个月,一年,视每个人皮肤而定。”

    “假期愉快。”

    “谢谢你。”

    “对了,”他叫住芳契,“你看上去仿佛已年轻三五年,是关永实的功劳吗?”

    “不,完全与他无关。”

    芳契回到自己的房间,嘱秘书补一封告假书,然后把下属召来,吩咐后事。

    芳契不无感慨,要做,真可以做到六十岁,可是一朝人去了,公司还不是照样运作。

    不过今天上午,她觉得特别无憾,眼袋,细纹,脂肪,统统有萎缩的迹象,太美妙了。

    中午,高敏捧着茶杯进来,“放假?”

    瞧,到哪里去找那么关心你的人去,公司真像一个大家庭,芳契笑了。

    高敏接着问:“结婚?”

    “你同家母一样为这个问题担心。”芳契笑。

    “一物降一物,你就是怕关永实一个人。”

    “谁怕谁?你别黑白讲,我会怕他?恐怕是他怕我吧!”

    一讲完,不但高敏露出诧异之色,连芳契自己都吃一惊,掩住嘴巴。

    这番话大欠修养,芳契早已不屑为,反应快并非她的目标,许多时候,她为自己肯吃哑巴亏而骄傲,今天怎么了,难道身体一年轻,嘴巴也会跟着年轻。

    “咦,”高敏立刻不放过她,“受了什么刺激,你不是著名圆滑通透的一个人?”

    芳契立刻转机,“对别人,的确是,对你,因是老朋友,不用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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