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_天下归元【完结】(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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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最终我只是平静的道:“别怕,我现在不想杀你,”感觉到掌下熙音松了口气,我眯起眼:“别以为我是怕死才不敢杀你,实在是我替你推过命,你原不过能活到四十余岁,如今二十年寿命一减,你没几年好活了,我还杀你陪上自己的命做甚?等也能等死你。”

  熙音惊骇的瞪大眼,嘎声道:“你……你胡说!”

  我恶意的微笑:“就算我胡说好了,我也没打算你会相信,咱们且看着罢了,你看,我何必杀你呢?留你活着,时时刻刻等死,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的等着我的报复,食不下咽寝不安枕,过不得一天安生日子,多好。”

  松开五指,我狠狠将她向外一推,喝道:“滚罢!”

  熙音被我一掌推得踉跄滚了出去,正跌在艾绿姑姑头颅前,其时山dòng幽深,雨势未歇,时有闷雷滚过,带起yīn绿电光,山风chuī得树木哗啦声响,穿进dòng来拂起尸首衣袂,yīn惨惨的碜人,熙音一抬头,正对上姑姑半阖的双眼,吓得心胆俱裂的惨呼一声,跌跌撞撞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她冲出山dòng的一刻,我的手重重落下,无力控制去向,打在尖利的山石上,却也不知道痛。

  那闪电一抓,实是我色厉内荏,我再有通天之能,再因为幼时灵丹之助对一应毒物有所抵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常,我仅余的那点力气,全被积蓄了用来钳制熙音,否则,尽吐心事的她,恶念一生,为免后患,刚才便会将我杀了。

  我要做的事还没做,我还不能死。

  咬咬牙,一个翻身,我从倾斜的山石上滚下,不顾碎石碾伤身体,一路滚向艾绿姑姑,靠近她头颅时,我手一撑,停了下来,痴痴看了良久,将头颅缓缓抱起,抱在怀中。

  仿若灵犀突生,又或是yīn阳感应,我的口中,突然轻轻哼出一首曲调,舒缓而悠扬,如飞羽飘dàng在天地间,抚慰沉睡的人们,进入更甜蜜的安眠。

  这首曲子,熟悉而陌生,是当年我初上山庄,因毒伤和丧母,夜夜梦魇,难以入睡,姑姑时时陪在我身侧,我冷汗淋漓睁开眼时,总能看见她微笑和婉的脸,关切凝视着我,用绢帕拭去冷汗,口中轻轻哼唱这曲调,我便总是无限安心的沉沉睡去。

  阔别多年的曲调,我以为我早已忘记,然而今日将姑姑头颅抱在怀中时,它便自然吟唱而出,原来有些记忆,有些往事,再如何被时光淘洗,依旧不能抹去其鲜明的印迹。

  一曲完,我含着泪光微笑,脱下外衣,将姑姑头颅小心的包好放在一边,微微出了会神,才冷冷道:“你看够了没?”

  第三十四章 且看咫尺成天涯

  一片安静,dòng里dòng外,俱都无声,仿佛我刚才的问话,只是对着无语的天空。

  然而我不急,我只是冷冷看着地下,等。

  良久,一声长叹幽幽而起,竟听得我几分诧异――认识他这许久,我好像从未听过他的叹息。

  雨丝斜织水晶帘,帘后,dòng口处一处隐蔽拐角,缓缓显出修长人影来。

  我背对着他,头也不回,道:“你让我听了那许多废话,我便也让你听些,听完了么?满意了么?”

  贺兰悠声音沉沉,没有笑意:“不让千紫把话说完,我如何能知道那被挡住的是你?”

  我讥诮的道:贺兰少教主才能通天,自然能从我听到那话后的呼吸不稳来辨出我来。

  贺兰悠沉默,半晌苦笑:“你虽说那是废话,不过你能因那些话呼吸不稳,我是不是该感激你对我多少有几分qíng分在?”

  最后几个字刺痛了我,我立即冷声道:“qíng分?自然是有,仇恨也算感qíng,对不对?”

  贺兰悠再次沉默,一直到我以为他再也不会说话了,才微带苦涩的道:“我不知道她是你亲人……”

  听他这般言语,我反而愣了愣,贺兰悠何等内傲,居然肯为显而易见的事解释?然而对于他的话,我只能黯然的沉默下去,他是没有错,对敌之际,他选择救属下,完全是人qíng之常,而江湖打斗,本就无需心慈,我心里明白,姑姑之死,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的轻敌,酿成了姑姑的惨死,可是我无法忘记银虹骤现那刻,姑姑胸口比虹桥更凄艳的血桥。

  我想我一生都很难在记忆里将那一幕抹去。

  我坐在地上,慢慢的,呢喃的道:“yīn错阳差,毋庸再言……”

  贺兰悠的影子长而瘦的拉在我身前,我伸指,一笔笔的描画那轮廓,淡淡道:“恩归恩,怨归怨,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解决了熙音带来想掳走我的人。”

  “如果是对沐昕,你不会谢……”贺兰悠只答了这一句。

  我偏转了头看他,他却掉过头去,眼光看着dòng外,半晌道:“我废了千紫武功。”

  我无动于衷的听着。

  “她盗用yīn龙血本就犯了教规,妄图杀你再加一罪,如今她容貌已毁,一目又盲,武功再废,你……便放过她了吧。”

  我古怪的一笑:“少教主,你这算狠心呢还是慈心?说你慈心呢,她是你忠心属下,受此重创后你还能下此狠手,说你狠心呢,你偏偏还为她向我求qíng……少教主,这几年,我果然一直都没能看懂你。”

  贺兰悠默然,再开口时他已转了话题:“紫魂珠在我教,也算得半个禁术,这些年来都无人炼过,不过你放心,我定会为你寻得解法。”

  我淡淡道:“不劳费心。”

  想了想我又道:“贺兰悠,先前我躺在地上时,想了许多,我想着这几年来,但凡有个什么不好的事,都和你紫冥教有着关联,近邪师傅的伤,方叔叔的死,姑姑的死,我被人yīn了一遭,细细想来,必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缘故,要用这辈子这许多鲜血来还,只是还到今日也尽够了,再还下去我怕你当不起,如此我也不愿和你再有任何牵扯,总之都是我的错,当年为什么要抢我爹的马车呢?为什么要遇见你呢?遇见你是我的劫,便应在我身上也罢了,为什么要别人来应呢?贺兰悠,求求你不要再帮我了,我不敢欠你的,我怕再欠下去,我把下辈子亲人的命都卖给你也不够抵。”

  一气说了这许多话,我也觉得累,累到麻木,便不愿去想他听了会是什么感受,铺在地下的影子清瘦而颀长,宽大袍袖似在微微颤抖,但我想许是山风过大,chuī着了的缘故。

  歇了一会,又回来点力气,我站起身,将姑姑的尸身与头颅放在一起,找了dòng内的一处稍显gān燥的石块放了,又为她理好微微散乱的鬓发,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贺兰悠一直站在我身后,他见我步履艰难,几次yù伸手来帮,都被我轻轻然而坚决的推开。

  收拾完毕我也不看他,抬腿就往dòng外走,经过他身侧时我顿了顿,心想着要不要将那方玉佩拿回来,可是此时jīng疲力竭,实在不愿和他再多言语,便直了直腰,走了出去。

  将将到dòng口,他伸臂一拦:“这么大雨,你到哪里去?”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刚才说了那许久的话难道你都没听懂?难道非要我说恩断义绝分道扬镳这么清楚的字眼你才能不多事?”

  贺兰悠的脸色沉在黑暗里反而显得分外的白,语气却和脸色不是一回事:“就算恩断义绝分道扬镳,就算成了仇人不死不休,我若想拦你,一样可以拦得你。”

  我不语,闪身让他,他手指一探,已捏住了我下巴。

  拈花般的手势,轻而优美,我竟呆了呆,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转头去看姑姑的尸首。

  贺兰悠的眼光也随着我的动作变了变,原本的那分迷离之色渐渐沉淀,忽地放开了手。

  我赶紧退后一步,想了想,道:“是,你是可以拦住我,天下第一大教的qiáng势人物,要做什么岂是我这区区女子抗拒得了的?说完我便坐下。”

  他似是想不到我这么好说话,反倒怔了怔,随即释然微笑道:“我是为你好,这般雨势,你现在这qíng状,断不可淋着。”

  我懒懒看了他一眼,道:“既如此,你生了火来,怪冷的。”

  贺兰悠看了我一眼,取了火折子,又寻了些未被尽湿的dòng内gān糙,生了火,生火时他始终有意无意挡着dòng口,我也不理他,凑过去烤了阵火,他也要过来,我淡淡道:“现在别和我抢,等下这火让你一人享用,你会用得着的。”

  贺兰悠一怔,我已森冷的笑起来,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件物事,高悬火上:“贺兰悠,你尽可以拦着我,不过你拦着我,我定然不甚高兴,我不高兴了,这本指诀只怕就拿不住,指决拿不住,你做梦都想拿到的东西,关系着你们紫冥教传承和你父亲身后之谜的宝贝,可就化为轻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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