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_天下归元【完结】(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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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喟一声,黯然道:“看来他会拼了……”

  只一分神,台上形势果变。

  沐昕突如一道烟般扑向贺兰悠,银色手套光华如月,展袖之间月华满了天穹,夹杂着无与伦比的霸气,撕裂深冬寒冷的空气,和万众屏息的寂静,一往无前的,直贯望月之人眉心。

  贺兰悠目光一闪,竟不再施展他绝世的天魔步法,左脚向后一撤,身子后仰,整个人身形拉直如漂亮的箭,双手横结成桥,悍然抬起。

  他双掌之间,紫雾弥漫,如同江水涨cháo,波光涌动。

  刷!

  幽幽紫雾,与银白月华,决然悍厉的碰在了一起。

  嘶——

  极轻微的一声。

  紫光银毫,jiāo织一起,初为一小点,渐渐扩散,成扇形,带着锐利如冰刀的凛冽,缓缓卷开。

  两人的眼睛,越来越亮,衣衫也开始无风自抖,澎湃的劲气如浩dàngcháo水,于此刻狂然涌出,瞬间便冲没堤坝,所经之处,万里田园皆毁。

  啪!

  三丈外所有几上茶盏尽皆粉碎。

  却无一滴茶汁溅出。

  银光摧毁茶盏,紫毫吞噬茶汁,竟是不分先后,便将一切摧毁无形。

  咔嚓。

  银紫二光延伸至高台后,座椅四角,莫名全断,首领们láng狈跳起。

  目瞪口呆看着地面坚硬的松木板,缓缓出现了裂fèng,那裂fèng越来越大,犹如巨人张开的嘴,无声无息咧来饕餮的血口,最后裂至再无可裂,直贯整个高台。

  惊呼声如làng而起。

  很多人为了不错过高手对战,抢挤在台前,如今惨遭池鱼之殃,轻功qiáng的,衣衫全裂的逃开,弱点的,遍身是被紫银二光割裂的伤口,鲜血喷溅的栽倒,轻功差的,则无声无息倒下,身上突起紫斑,瞬间僵化。

  两人终于以内力相拼,致数千人惊惶无伦。

  我咬着下唇,不顾牙齿深陷唇中,眼看着这两人竟成了不死不休的战局,知道此刻任谁也难以上前分开两人,否则不仅那个人要受伤,沐昕和贺兰悠也会被反噬,然而要我眼睁睁见他们以死相拼,却又qíng何以堪?

  我原以为,以贺兰悠的jian狡城府,大仇未报,定会珍重自身,纵使沐昕有心死战,他也一定会想办法避开,不想他今日吃错了什么药,竟似也起了意气,居然一力和沐昕相拼。

  怔怔看着台上,我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却觉得都万不可行。

  心底冰凉而双手灼热,我连手指都在轻轻颤抖,有生以来,我未曾如此束手无策过。

  近邪抬头看看天际,不知咕哝了句什么,我缓缓将目光转向他,他又紧紧抿嘴,随即站起身来。

  我一惊。

  然而不待近邪冒险,台上,两个目光亮得能杀人的人,突齐声低喝,双臂一振,贺兰悠手掌自不可思议角度突然现出,直攫沐昕咽喉!

  与此同时,沐昕手掌一滑,趁着贺兰悠让出的空门,反肘直袭他胸膛!

  轰!

  尘烟腾腾弥漫而起,这生死一刹,几不可见的浓雾突然遮掩了我几乎滴出血来的视线,迷蒙中只见那两人纠缠在一起,如狂风般卷过高台,呼啸着撞入黑色的巨dòng中!

  原本已经裂成两半的高台,经不得两人最后一刹以死相博的真力催动,完全倾塌。

  我的一声惊呼,生生卡在咽喉里。

  第四十二章 光景旋消惆怅在

  我茫然立于黑暗中。

  好奇怪啊……

  刚刚不是huáng昏么,怎么一眨眼,就变成夜里了?

  沐昕和贺兰悠,哪里去了?

  转目看四周,景色影影绰绰,似乎还是金马顶峰,只是景致变成了夜里,却又没有月亮,一片模糊。

  我隐隐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心内混沌,心思全挂在撞入dòng中的那两人身上,他们那最后杀着……怎样了?

  还有,人呢,那么多人,到哪去了?

  “喂!”

  有人讥笑:“喂,阎王来传你上堂了,还不快去?”

  扑哧一声。

  “咳咳”

  有人故意咳嗽的声音,微微苍老的声音,却听来明朗。

  “真是奇怪,红尘里走一遭,怎么就把那个千伶百俐的丫头变成如今的傻大姐儿了?”

  “哼!您哪只眼睛看见她千伶百俐过?”

  “说得也是啊……”有人沉吟,“我倒记得那丫头初到山庄,就是傻兮兮的,整天跟在我身后叫叔叔,后来多亏我耳提面命,她才多少聪明了些,难道如今我一不在身边,她又跟那木头久了,近木者呆了?”

  “呸!”

  “滚!”

  “你先滚,他就来。”

  “哈!叫我说,”讥诮的声音,“是思chūn!思chūn的女人最蠢!”

  ……

  我呆了一呆。

  忽然觉得失去了移动的能力。

  这些可恶……却又无比可爱的声音啊……

  你们终于来了!

  浓浓的喜悦和酸楚,只一刹那间,便如cháo水狂涌而上,淹没了我,再化为丰盈的泪水,无可遮掩的倾泻而出。

  “外公!”

  我纵身扑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

  ※※※

  有一刹那的沉默。

  我不管不顾,只深深的将脑袋扎在那怀抱中,不肯放开。

  怀抱的主人,还是那个很jian诈的腔调,笑道:“你们几个说人家越活越傻,我看她德行却像是好了些,瞧瞧,居然没喊我老头,忒不容易了。”

  然而他的姿态却不是语气那回事,如此轻轻的拥住了我,手指温柔的在我发中穿梭,我感受着他熟悉的微带俱无山庄松木香的气息,感受那手指细腻而轻柔触及长发的微痒,眼前突有幕幕场景飞电般流转而过,血色里辗转的娘,惹祸的沐昕乌黑惊惶的眼,屋顶上俯视我的贺兰悠,紫冥宫九针激魂,李景隆大帐前沐昕胸前绽起的血花,夹河战场遍地死尸里父亲惊惶转过的脸,朱高煦浓重的喷到我脸上的呼吸,山dòng中熙音似笑似哭的神qíng,艾绿姑姑苍白的头颅。

  一闪。

  我的泪,层层复层层,湿了老头厚厚的冬衣。

  这是真正亲人的怀抱,能永远等待我回归的怀抱,能予我撒娇和放心将眼泪浸润的怀抱,能令我安心,觉得不必再畏惧任何风雨和恶毒的怀抱,我已忘却我有多久不曾如此痛快淋漓的哭过,似要将这数年辛酸,悲苦,跌宕颠沛,爱恨jiāo织,于黑暗中,于四面沉默的眼光里,于外公久违的怀抱中,全数倾泻。

  外公终于渐渐敛了笑意,缓缓抚摸我的头,叹:“痴儿,痴儿……”

  猛地却有人揪住我的耳朵,将我拎离外公胸前,怒道:“哭就哭,莫脏了师傅的衣服,他自己洗不gān净的!”

  我含着泪花怔怔看着超qiáng洁癖的弃善那嫌恶的表qíng,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

  “师叔,看见你真好。”

  他雪白的娃娃脸突然可疑的抹上一层微酡的颜色,忽地让开我一步,又一把推开泪汪汪凑近来的扬恶,“你离我远点!鼻涕虫。”

  抽身要走的时候睥睨的又看了我一眼,漫不在乎的道:“哭什么?难看死了,有什么值得哭的?被谁欺负了,揍回来就是,你要揍不成,咱们帮你一起揍,包他见了阎王也不敢哭诉。”

  扬恶懒洋洋的踱过来,笑嘻嘻道:“怀素宝贝,别理那个自大狂,他是师傅老大他老二,底下谁也不配当老三,你和他一般见识,那会活活气死。”

  我还未及答言,又有一人迈着方步过来,鼻直口方,细目长眉,生得堂堂好相貌,一脸正气的开口:“此言差矣,三师弟……”

  “什么三师弟!”扬恶猛的跳起来,“远真,说过多少次了,我排行第二,你排行最末,三师弟是近邪!”

  “非也非也,”远真今天的形象是腐儒,自然一本正经,“尔以入门先后排辈不当也,当以年龄论尊长……”

  “呸!”弃善远远斜睨过来:“谁知道你几岁?保不准胎毛未gān,rǔ臭尚存,想作师兄?打赢我再说。”

  “侠者以武犯禁……”

  我含笑看着那几个活宝斗嘴,一时竟恍惚又回到俱无山庄那些快活自在的日子里,嬉戏,学武,玩乐,捣乱,无忧无虑的那七年,似乎谁都不曾改变,谁都不曾老去,然而只是一抹眼光流痕,一点心尘惊散,须臾之间变幻流年,我便再也回不去了。

  老头拈须,笑眯眯看着弟子,我很欣慰的发现,他依旧身板健朗,目光依旧看似忠厚实则深藏jian险,表qíng依旧看似可亲实则暗藏算计,真真瞧来,令人愉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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