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_天下归元【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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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层假墙很薄,我以指尖轻触,感觉到里面封存的东西应该是纸张,而且较薄,正思量用什么办法可以不被发现的将那东西取出,忽听脚步声响,外间的门被人推开,随即听见父亲的声音:“既如此,大家便来议议,看有什么两全之策。”跟着便有数人的脚步声进了外间。

  我悄悄探头看了看,父亲的手下大将朱能,张玉等人都在,此时出去已是不宜,我将机关返回,随手在桌上取了一本《文心雕龙》,坐在椅上翻阅起来。

  外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赶制武器……”

  “……北平城里此时不乏密探,若被发现,是个大麻烦……”

  朱能的嗓门就是比别人要大些:“那咱们也派出密探,见到可疑的,统统抓来砍了,奶奶的,那huáng口小儿,做不来真刀真枪战场上拼本事,尽玩些yīn私狗苟的花招……”

  “咳咳。”

  我忍不住一笑,这朱能还真是个粗人,真真的口没遮拦,这是在骂允炆还是骂父亲?据说父亲重金厚礼,刻意结jiāo宦官以为宫中眼线,随时密报允炆起居行动,此等行为,难道就光风霁月了?

  父亲倒算是好涵养,轻咳一声也就罢了,众人静寂了一阵,有志一同的将话题转回刚才的议题。

  一个脸孔陌生的将领,颇有碍难之色,吞吞吐吐道:“日夜打铁,声响不绝,周遭都是百姓,难免被人发现……”

  朱能又挥手,一脸不耐烦:“叫那些百姓都迁走!就说王府要造新花园!”

  父亲皱着眉,沉思着没反应,我看见那人冷汗抹了一把又一把,不由冷笑出声,从内间走了出来。

  父亲看见我,不禁愣了愣,我对他挥挥手里的书,示意我是来看书的,他目光闪了闪,盯了那书一眼,便笑道:“怀素也在啊,来坐。”

  此时厅堂里的幕僚将领齐刷刷回头看我,我却不看任何人,自寻了个座位坐下,淡淡道:“堂堂燕王府,连个长脑袋的都没?道衍不在,别人就都不会想事了?”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不过碍着父亲面子,不敢发作,脸上神色却都难看的很,朱能却是个火爆xing子,也不管我是谁,瞪起眼睛:“郡主,你是女子,男人议事,你还是不要管罢!”

  这话说的放肆,众人又都变回色,这回是对着朱能的,父亲本来因为我出语尖刻而神qíng不豫,想要喝斥我,听见朱能的话也不禁皱眉看向我,似要瞧我如何应对,我也不生气,看都不看朱能一眼,冷笑道:“你们以为我爱管你们的事?不过是不愿这燕王宫转瞬做了湘王宫罢了!”

  众将顿时无言,面面相觑神qíng难堪,湘王下场惨烈人人都知,谁都没想到我胆子大到敢将燕王与湘王作比,雅雀无声里父亲皱起眉头,沉声道:“湘王被bī自焚,下场凄惨,都是建文小儿造的恶业,如今你父坐拥雄兵,势力雄厚,你父也必不甘束手就缚,如何是懦弱的湘王可比?”

  我慢慢饮完盏中的茶,方淡淡道:“先有因方有果,自作孽不可活,别人正愁找不着你的岔子呢,你不韬光养晦,反倒急急的将把柄将人手中塞,那比懦弱还愚蠢。”将茶碗轻轻往几上一搁,盏与瓷托盘碰击出清脆的声响:“迁百姓,立可究你为己私yù骚扰地方,造新园,立可究你穷奢极yù贪渎枉法,正好,朝廷借此机会遣讯追查,凭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本事,那武器制造处能遮掩得几天?只怕到时,连自焚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啪啪啪!”有人鼓掌,施施然而入:“说得好!痛快!巾帼当如是也!”

  我淡淡一笑:“和尚,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懒得给你们出主意,只不过不想看到第二个湘王罢了!”

  道衍目中jīng光毕露:“有王爷天纵英明,有众家将军能征善战,有我有你,如何会做得自焚的湘王?”

  我垂下眼睫:“莫扯上我,我一介女子,男人跃马天下的大事,我不耐烦。”再不多话转身就走,眼角却掠到父亲动动唇yù开口,被道衍使眼色拦下,那和尚在我身后,话说得漫不经心:“王爷,沐公子刚才和老衲去看了新征的卫军,老衲和沐公子一番jiāo谈颇有惊喜,公子虽然年轻,对cao演兵士行军布战甚有见解,也愿意为王军效力,老衲认为,不如……”

  父亲不愧以jīng明著称,立即喜动颜色,朗声接口:“如此甚好,沐昕出身武功世家,见解自然不凡,既如此,这批新征召的卫军就请沐公子协助cao练了!”

  我叹了口气,如何不知这两人是演戏给我看?然而步伐终究不能不缓下,沉默了一瞬,对着屋角的镜架理理微乱的发,身侧开敞的雕花隔窗穿过初夏的凉风,透过长窗看见远处观雪亭内少年,清冷如雪,衣袖飘拂,一个身姿也可站成一阙jīng美的佳词,他仿似感觉到我的注视,突然偏了偏头,给了我一个飘渺的微笑。

  如同看见一朵花在枝头缓缓开放,为了努力存在的那一分璀璨华美,我的心一寸寸的软下去,沐昕,舅舅最爱的儿子,他为我踏上了父亲的船,我如何能让这船淹没在政治斗争的惊涛骇làng中?害他死无葬身之地?

  站到窗前,我对那少年微笑颔首,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地上是不成的,地下不可以么?百姓不能迁,造高墙隔开不可以么?有声响,那就弄出更大的别的声响遮过,不可以么?”

  室内有一刹的寂静。

  片刻后,父亲的笑声洪亮的响起来,笑声里,道衍已经一连声吩咐下去:“立即抽出一队护卫的兵力,分三组,一组挖地下暗室,一组造围墙,一组造jī舍!王府的管事全部出动,去周围市镇购买jī鸭!”

  我心中暗暗惊叹道衍思虑敏捷,片刻间已经反应过来,众人轰然应是的声响中,朱能尚自摸不着头脑,嚷嚷着不明所以,却已被众人拉着出去了,经过我身侧时,众人俱目含惊佩之色谦恭施礼,再也不似先前糙糙之态。

  我淡然不以为意,出得门来,向沐昕行去,他斜坐亭中的姿势很美,宛如一弯明月俯瞰碧水,动静间都是辉光,只需远远看着,便觉心神宁静,天地远阔。

  然而走到离他三丈远近时我站下了。

  前方,正对着沐昕斜对着我的方向,有人正拂柳穿花而来,神qíng娇憨,眉目如画,身姿还未长成,却也有了几分袅娜之态,正是那小徒弟熙音。

  她没带侍女,亲自挽了只柳条篮,覆着榴红绸缎,看向沐昕的目光俱是喜悦,脸颊也艳红如石榴。

  我看着她神qíng,不由呆了一呆,心里似有绵密的荆条拖移而过,一缩一抽,指尖缓缓攥紧身侧的垂柳。

  突然发觉这段时间我好似忽略了什么?

  熙音,这孩子才12岁,眉目间的chūn色,却已烂漫如此了。

  啪,一声细微的爆裂声吓了我一跳,不知何时,指下的柳树不耐我的真力,碎裂了一小块,露出惨白的树身。

  我缓缓收回手,若无其事的一笑,转身离开。

  ※※※

  流碧轩。

  四壁书画,榻前琴棋,几上古籍,盏中清茶。

  玉屏朱幌,丝帘碧纱,纱上映几枝桃,枝gān峭拔,瓣蕊娇艳。

  淡淡檀香缭绕,串串珠帘叮当,人未至,心已静。

  沐昕和熙音相对而坐,一个悠悠落子,一个默默不语。

  我懒懒倚在一旁琉璃榻,将一卷《huáng帝yīn符经》有一页没一页的读着。

  午后沉静的室内,微热的阳光透过层层丝幔,落在那对神qíng各异,却都淡淡微笑的男女脸上,有种静谧温软的悠然气韵。

  无私语,无嬉笑,无评论,唯余落子声轻而脆,时不时响起,却越发衬得气氛宁和,笑容美好。

  我的眼光淡淡掠向神qíng自在的沐昕,他原本是来和我论文,正要告辞出门,恰逢熙音来寻我手谈,遇上他便不肯放走,沐昕素喜她温厚,也便应了,我便及时抽身,做了观战的君子。

  熙音棋力终究是不如沐昕,每一步都思索良久步步为营,却难敌沐昕信手拈来漫不经心,下到后来,难得的赌了气,将自己的棋一推,撒娇道:“不来了不来了,人家费尽了心思,也占不得你一丝便宜,真没意思!”

  沐昕淡淡一笑,也不为己甚,顺手将棋子都收了,道:“如此,算和好了。”

  我挑一挑眉,将手中的玉骨金线扇指指棋盘:“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战未合而算胜者,得算多也。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战已合而不知胜负者,无算也。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由此观之,胜负见矣。’”(注)

  熙音皱皱鼻子:“姐姐这是嘲笑我没成算了,也是,我不过下着玩玩,资质又鲁钝,哪比得上沐公子招数jīng妙算无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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