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琯瞪着铁锅,用指甲不停挠桌子,痛苦问:“师父……你不吃吗?”
徒儿孝心可嘉,我微微摇头:“物仙味觉寡淡,不知饥饱,修行时只吃露水花蜜,水果仙药,凡间烟火食对我修为有损,不宜食用。”
白琯结结巴巴问:“我……我能和师父一样吃露水花蜜吗……”
我摇头:“你非天生物仙,修为未到辟谷,需要五谷杂粮。”
白琯努力咽了一下口水,提起勺子在粥内搅拌三下,终于勺出半勺,缓缓放入口中。他吃得太急,眼珠子又瞪大半分,咽了几次才咽下去,还被呛到了。
我拍拍他的背:“吃饭应该细嚼慢咽,不要太快。”然后又期待地问,“好吃吗?”
“待会我拿回房吃,”白琯闭着眼吃了两口,喘口气,放下勺子,忽而欣喜指着门口道:“乐青大哥!包黑脸!你们来了?我师父做了饭菜,正好一起!”
“啊,玉瑶仙子亲手做的饭菜何等尊贵?”乐青欢喜得脸都红了,他紧张地摇着尾巴问,“在下小小城隍,哪有资格吃?”
“你自个儿慢慢研究资格去,”包黑脸一个箭步冲上来,抱着锅子就倒,一边倒一边嘀咕:“不要钱的早点,不吃白不吃……”
“你这个下贱的妖物!上仙赏赐是看得起你,怎能如此无礼?!”乐青急了,扑上来抢锅子。
“呸呸,你不过是头穷狗,谁比谁高贵?”包黑脸端着碗,一边喝一边反驳,“老包一不为非作歹,二不杀人谋财,混迹人间靠的是相术,一见玉瑶仙子,便知她是老实仙人,不会随意责怪我这种遵纪守法的好妖怪……噗——玉瑶仙子,你,你真的要杀我啊?!这粥里有什么?”
我摇头道:“我从不杀生。”
白琯拍着桌子训斥他:“难道我师父还会放耗子药害你不成?!快快喝下去!多喝两碗!”
“就你这鼠胆,玉瑶仙子貌美心善,做出来的东西定是一等一美味,”乐青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将粥往口里送,迟疑片刻,又慢悠悠地吞下去,端起整个碗,迅速一饮而尽,然后拭去嘴角残汁,面不改色道,“味道果然难得,可惜我出门前吃过早点,倒是包黑脸你素来要占便宜,故意饿着肚子来让玉瑶仙子请吃早点,如今得偿所愿,更要多喝几碗。”
“这玩意?!简直……”包黑脸的脸真黑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虎视眈眈的白琯,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乐青,哭丧着脸道,“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白琯也三口两口喝完剩下的粥,长长舒了口气。
包黑脸一边喝,一边抹眼泪。
我脸上发烧,知道大家再护着我面子,忙将锅子拿走,讪讪道歉:“照本宣科,果然不成的。”
白琯抢着说:“身为弟子怎能让师父下厨,以后还是我来吧。”
乐青也安慰道:“哪有仙子下厨房的道理?还是在下来的吧。”
包黑脸如蒙大赦:“没味觉的人去厨房添什么乱?我差点以为自己吃耗子药快死了!呸呸!快拿水来!”
我去倒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师父啊,厨艺之道,艰难万分,徒儿会好好努力的。
困局
饭毕,白琯练习吐纳,我跟乐青学做饭,忽而,隔壁院子传来走古琴声,曲调时高时低,指法闻所未闻,我侧耳细听,又与乐青猜测许久,才猜出是大家耳闻熟详的《凤求凰》。琴音中还混合着周少爷饱含感qíng的歌声:“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在qíng深意切的乐声中,恍惚可见一双猥琐的眼睛在伊人身上游走,让伊人甘愿自挂东南枝,恨不能孔雀东南飞,yīn阳两隔与君绝……
包黑脸赞道:“能将《诗经》唱得像《十八摸》,也算难得人才。”
我不解:“什么是《十八摸》?凡间小调吗?”
乐青脸红了,他不停点头道:“是,是凡间男女打趣的民歌小调。”
师父最爱新曲,若我能学会《十八摸》回去,唱与他听,必定欢喜,于是虚心好学,让他给我曲谱,学习弹唱。
包黑脸欢喜地搓着手道:“仙子也好这口?太好了。”
能让猥琐妖怪欢喜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我正yù拒绝,墙那头又丢过一个香囊,一把扇子,周少爷文绉绉地问:“姑娘,我的东西不小心掉你家了,能过来取回吗?”
白琯给吵得不耐烦,快步走出房门,将东西丢回去道:“师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见过你男装打扮,又知道你女装扮相,若起疑心,可能会揭穿你仙人身份。”
乐青也道:“现在仙魔大战虽息,凡间还是不太平,那周少爷看着不是好人,若让他知道你仙人身份,恐有祸事。”
我觉得众人说得有理,沉吟片刻,问:“应如何是好?”
包黑脸拍拍胸脯道:“把想吃豆腐的家伙拖过来,狠狠揍一顿,打到他不敢乱说话为止。”
乐青摇头笑道:“万万不可,滥杀无辜回天界会受罚,不如找几个凶神恶煞的妖怪去吓唬要吃了他。”
白琯说:“你们太残忍了,师父心肠最是仁厚,还是用魂丝锁去他三魂七魄,让他变成白痴,说不出话,待回归天界之时再解开,也就罢了。”
他们七嘴八舌,意见不一。
我想起师父曾厉声说过:“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吃自家人的豆腐不算什么。吃别人家的豆腐,万万不可!若被人吃豆腐占便宜,一定要告诉师父,我去将那个不长眼的登徒子打死。”
我生平最听师父的话,师父说吃豆腐要挨打就是挨打,不能妥协!
待大家吵得差不多后,我谨慎问:“他的行为举止,算吃豆腐吗?”
白琯说:“算!”
乐青说:“不算!”
包黑脸说:“算想吃豆腐未遂!”
到底是吃豆腐还是没吃豆腐?打还是不打?
我更迷惘了……
周少爷吵闹不停,带着满脸乌青,爬墙数次,嬉皮赖脸地讨好,闹得我烦不胜烦,最后决定采取白琯的办法,用魂丝修改周少爷的记忆,让他忘了我的容貌。
胡乱与男人接触有失谨慎,我先赶白琯去睡觉,再派五只小鬼半夜去周家将少爷连人带被子一块儿偷回来,摔落chuáng板瞬间,他终于醒了,从被窝里缓缓爬出,腰带半解,蓝绸袍子下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迷迷蒙蒙地睁着眼,揉了揉,不敢置信地问:“美人姐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擅改凡人记忆,有失厚道。我轻咳一声,羞愧解释:“我乃天上仙人,今日见你的行为举止实在……”
“仙?仙人?!”周少爷兴奋了,他不顾衣冠不整,迅速从chuáng上蹦起,“我就知道美人姐姐那么好看,定不是凡人。既然仙子被我的风度和诚意感动了!神女有意,襄王怎能无qíng?虽然我年纪不大,却是懂事的。良辰苦短,来吧,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做什么都可以?”我为他的宽容和大度震惊,连下一步动作都忘了。
周少爷兴奋道:“当然!”
我施礼,犹犹豫豫让指尖飞出三根银丝,在昏暗灯光下,灵蛇飞舞,若隐若现,然后靠近他身边,轻轻在脑门上点了一下。
周少爷红着脸,闭上眼,仿若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我是记忆的刽子手,银丝已在手中舞动,就是迟迟无法对这老实厚道的孩子刺下去。
周少爷拉过我的手,轻轻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指尖,柔声细语道:“美人姐姐,你相信命中注定吗?我第一次见到你,便知道你是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追逐的人。你相信qíng有独钟吗?看见你的眼睛,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得要死了,只想不管不顾地跟你走,好姐姐,让我亲亲你,死了也愿意。”
我从未听过这样直白的qíng话,闹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急抽回手道:“别闹。”
他拉着我的袖子不放。
门一下被踢开了,白琯气势汹汹闯进来,抓开他的手,按住道:“师父,快动手!”
“你要gān什么?”周少爷意识不妙,推开白琯,尖叫道,“美人姐姐救我!”
白琯身手不错,先狠狠一拳砸他脸上,再转身对我吼道:“快动手,惊动人就不好了!”
我赶紧施展地缚法,召出五条藤蔓,将他按在chuáng上,手脚捆得结结实实,周少爷吓得脸色都变了,不停扭动身子,哭哭啼啼道:“美人姐姐,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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