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销魂_橘花散里【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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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仙并非打秋风而来。”下界城隍份位低微,长期要孝敬下凡仙人,所以并不见得太富裕,而且大半是白胡子老头,我看着这神态有些奇怪的年轻男人,心里直犯糊涂,怀疑自己念错口诀,又将阎罗王的公子给召唤来了,不免有些犹豫。

  男人再度拱手道:“小神名唤乐青,乃此地城隍,不知上仙有何吩咐?”说完他抬着头看我,死劲地看。仿佛我是稀奇玩意,少看两眼便吃了亏。

  我觉他看得好生无礼,眼神示意几番不满。

  他后知后觉道:“在下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仙女,啊,失礼失礼……”说完,他更奇怪地脸红了。

  天界仙子甚少下凡,难怪他没见过。我放下心来,略回了个礼,然后指着那孩子道:“我在北面林间发现数具尸体,仅余此孩存活,故向城隍请教究竟发生何事?”

  “在下正为此事烦恼,”乐青盯着我的脸,回答得极详细,“方才十七条游魂来我处伸冤,皆是邻近数县的文人骚客,说是上西山踏青玩耍,忽遭一女子所杀,却道不出模样为何。纠察司察了许久,未有结果。如今那群文人还在城隍府中吵闹不休,口中嚷着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非要在下严查秋毫,给个公道,可是这妖魔杀人,小小城隍庙如何做得了主,只得整理卷宗上报天庭,jiāo他们烦恼去。”

  我点点头,又问:“可知这孩子来历?”

  乐青略略掐算,再道:“此人不属在下管辖地方,亦无来历。”

  天界之人,在凡间自无记载。我看着那孩子,心中定了八成。顿时浑身热血尽数往头上涌去,只觉头晕目眩,也不顾肮脏,用手扶着庙中柱子,缓了半刻气。

  乐青见我如此形状,伸手yù扶,却又立刻收回。

  旁边孩儿悠悠转醒,睁大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愣愣看着周围,充满不安,就像我当年偷拐嫦娥家玉兔去解忧峰时一样被吓坏了。

  我急忙挤出个笑容,上前嘘寒问暖,并问:“你父亲何在?”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不知道。”

  我微愣,再问:“你姓甚名谁?”

  “痛,头好痛,”孩子抱着脑袋,眼泪鼻涕一块儿落了下来,继而浑身抽搐,痛苦得不能自已,犹在一个劲地问,“我是谁?我是谁?”

  仙人下凡,法力皆被封锁八成,此刻见他痛苦,我却无计可施,心里难受不已,只能将这孩子抱入怀中,柔声细语不停安慰,左手勉力抽出三根魂丝,悄悄伸入脑中简单查探,却发现三魂七魄损了二魂,伤及命体,故作此痴态。

  孩子依旧哭闹不休,我无计可施,回忆师父以前哄自己入睡方式,从腰间抽出玉笛,灌入灵力,chuī起安神的乐曲,丝丝绵绵,渐渐抚平他的qíng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入了神,便停了哭声,擦着通红眼眶,静静坐在旁边,似乎有些彷徨。

  “仙子chuī得真好。”曲声渐息,一直低着头的乐青迅速赞美。

  孩子是不哭了,可我心里更发愁,不知天南地北,应去何处寻找师父下落。

  乐青听完烦恼,建议道:“不如上仙变作尊师的模样,若有见过者,自会上前相认。”

  我觉得有理,依计而行。

  那孩子果非常人,他见我化身,却未震惊,只是呆呆地说:“这个模样,好生熟悉。”

  乐青也细看片刻,忽而道:“在下数日前见过尊师。”

  我顾不得端庄仪态,几乎是拉着他,恳求细细说来。

  乐青身子僵了半刻,才轻轻挣脱我手,后退两步道:“在下常年巡查这邻近城县,五日前在洛水镇的凤来客栈曾见过尊师半面,他似乎隐了仙气,装作凡人,携夫人同游,在下未得召唤,不敢打扰。”

  “他夫人?他夫人是谁?”我舌头打结,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师娘虽蒙面,但风姿却是倾国倾城,而且混身翡翠与金珠,见之忘俗……”乐青大概是见我如丧考妣的可怜模样,赶紧改了口风,“其实也不怎么样,或许是你师父眼界不高。”

  师父将我从白玉石头度化成仙,又不嫌愚笨,宠了两千年。他眼界颇高,平常仙子皆不放眼内,如今娶得意中人,正是天大喜事。我身为徒儿,自应衷心祝他和师娘鸳鸯壁合、永结同心,怎可使小xing子?

  “师父挑中的师娘,人品相貌必是千里挑一的好,我是喜之忘形了。”我拼命咽下泪珠,挤出笑容。再次抱紧了那疑是师父的孩子,心里万般怜惜,决定若找不着师父,便将他带回解忧峰好生照顾教育,定不教他流落凡间。

  乐青看了我半响,犹豫问道:“上仙可是下凡度qíng劫?”

  自红线搅乱天界姻缘后,造就无数千奇百怪qíng劫,因而许多仙人被迫下凡应劫,乐青常年接待,有此疑惑也不足为奇。

  我想起雪燕仙童的占卜,苦笑着摇了摇头,自知今生红鸾已绝。

  那份小小心思,便永远埋入地底吧。

  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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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不要自家徒弟也罢了,总不能连孩子都不要吧?

  我带这孩子梳洗完毕,请乐青帮忙寻了套素白衣物给他换上,又拿出怀中的香木梳子,细细替整理那幼细光泽的长发,并从自己头上解下根象牙白发带,松松在他脑后束起,挑下几缕额发,妆罢细细端详,只觉比天界人人夸赞的白鹿仙童更加标致。

  总归是师父的血统好些,我喜滋滋地牵着他细嫩的小手,心里越发欢喜,又怜他遭蒙大难,如今容颜憔悴,腹中还时不时传出几声响,怕是未能完全恢复。

  他忘了所有身世,我不敢轻易许名,便借师父常带的白玉笛为名,暂唤白琯。孩子轻轻应下,一路上反复念叨,似有喜意。

  洛水镇位于夏国关外,是一条沟通南北水运的要道,往来客商居多,繁华程度不亚于关内城市,由于地处偏北,故民风豪迈,武馆、酒肆、赌场处处可见,时不时还能见持刀佩剑的江湖人士行走。又有许多关内派遣之官员,或常年驻扎的行商,在此处种杨柳、建别院,将关内婉约风气带入,如今南北风貌糅合一处,成为洛水镇独特景色。

  我化成师父模样,在七孔明月桥上站得笔直,这是洛水镇连接码头的重要桥梁,任何人踏入此镇便能一眼见着我。而白琯则蹲在地上,百般无聊地将桥上雕的一百零八个shòu头颠来倒去数了几遍,最后坐在旁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旁边有个小丫头匆匆过来,满面绯红地往我手中塞了条香帕,然后指指远处画舫,笑着匆匆离去。我以为是师父消息,急忙展开,上面却书:“chūn日游,杏花chuī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画舫卷帘处,有位盛装美人正痴看我,当四目jiāo对时,又以扇掩面,羞涩回过头去。我这才发现,桥旁已有许多行人驻足,不分男女老少,皆大胆或小心看着我和白琯。

  面对美人传qíng,我吓得满额冷汗,连忙用衣袖掩了容貌,蹲下往白琯处缩缩。白琯却也识字,他接过香帕看了会,再瞧瞧我的脸,好奇问道:“神仙姐姐,你说你师父可能是我父亲,他真长得那么好看?”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豪道:“师父当然好看,我只能化出他的形,却化不出他的神。两者虽似,差异却如云泥。”

  白琯困惑地看着我。

  我再道:“当年天妃设宴凤歌台,师父持玉笛chuī了曲《相思》,引得仙鸾彩凤纷纷起舞,倾倒仙子无数,一时间,解忧峰芳客如云,或两两成对,或三五成群,硬生生将忘忧居门砖踩低了一半。”

  “假的吧?”白琯还是不信。

  “回去量给你看。”我想起当年趣事,嘴角不禁勾起弧度。师父喜静,给娇客们扰得烦不胜烦,每次见人来访,便匆匆拖着我去后山逃避,解忧山的山dòng、湖底、树丛……我们躲猫猫玩得不亦乐乎。每到最后,他总先踹我去探路,自己蹲后方不停问“走了没?她们走了没?”,确认平安后才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两人笑作一团。

  白琯的肚子又重重响了两声,将我从傻笑中惊醒,低头见他满脸难受模样,猛想起古书记载,赤炎山有虫名哀,为冤魂所化,雨天会钻入小儿腹中,不停鸣冤。其音似泣,其声如雷。这番描述,倒有些像眼前景象。

  我心下担忧,便伸手去抚着额头,探了又探,问道:“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腹中有无东西在动?”

  白琯摇摇头,yù语还休,踌躇无定。

  我更加担忧,所幸还记得书中对付哀虫的法子,便决定往医馆一行,为他配药驱虫。正yù动身,旁边传来男人轻佻声音:“这位公子,yù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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