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海枯石烂_亦舒【完结】(19)

阅读记录


    杏友惨笑。

    半晌她说:“欠你那么多,只有来世做犬马相报。”

    阿利微笑,“今生你也可以为我做许多事。”

    杏友忽然狡黠地说:“先开个空头支票,大家心里好过。”

    阿利见她还有心qíng调笑,甚觉放心,“全世界人都催我俩结婚,我实在没有颜面再拖下去。”

    “是你教会我别理闲人说些什么。”

    “可是这件事对我有益,我想结婚。”

    他说得那样坦白,杏友笑了出来。

    “来,别害怕,我答应你那只是一个小小婚礼。”

    “一千位宾客对罗夫家说也是小宴会。”

    “那么,旅行结婚,一个人也不通知。”

    “妈妈会失望。”

    “那是注定的了。”

    “阿利,我真想马上与夏利逊谈谈。”

    阿利见她转变话题,暗暗叹口气,知道今日已不宜重拾话题。

    安妮进来,“庄小姐,看看这个模特儿的履历。”

    杏友翻照片簿。

    又是一个唐人娃,黑眼圈,厚刘海,名字索xing叫中国,姓huáng,客串过舞台剧花鼓歌仙小角色。

    杏友说:“我在找一个国际xing,真正不靠杂技可以站出来的模特儿。”

    阿利抬起头来,“外头已经多次说你成名后不yù提携同胞。”

    杏友答:“那是我的自由。”

    阿利耸耸肩,“好好好,恕我多嘴。”

    杏友对安妮说:“请huáng小姐来一趟,嘱她别化妆,穿白T恤牛仔裤即可。”

    那女孩下午就出现了。

    长得秀媚可人,嘴层与下巴线条尤其俏丽,比相片中脓妆艳抹不知好看多少。

    “你真姓名叫什么?”

    “huáng子扬。”

    “好名字,从今起你就用本名吧,不用刻意扮中国人,试用期三个月。”

    “谢谢庄小姐。”

    杏友同安妮说:“请安东尼来化淡妆,头发往后梳,让吏提芳拍几张定型照。”

    说完之后,自己先吃惊,为什么?口气是如此不必要地权威,像一个老虔婆。

    她躲到角落去,静静自我检讨,这简直是未老先衰,有什么必要学做慈禧。

    转身出来之后,她的脸色详和许多,也不再命令谁做些什么。

    过两日夏利逊律师带了一位行家出来见他们。

    那位女士是华裔,叫熊思颖,专门打离婚及抚养权官司,据说百战百胜,是位专家。

    她一听杏友的qíng况,立刻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杏友低头不语。

    阿利紧紧握住她的手。

    熊律师铁青着脸,“始乱终弃,又非法夺取婴儿,这户人家多行不义,碰到我,有得麻烦,庄小姐,那年你几岁?”

    “十九岁。”

    “果然被我猜到,你尚未成年,这场官司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一定是这样,”熊律师按住她的手,“对你有好处,可以争取抚养权。”

    杏友苍茫地低下头。

    阿利同律师说:“你看着办吧。”

    熊律师颔首,“我一定替你讨还公道。”

    杏友抬起头,想很久,没有说话。

    此时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当年那受尽委屈穷女孩的影踪,举手投足,她都足一个受到尊重的专业人士。

    想忘记丢下过去,也是时候了。

    把旧疮疤重新拾起来有什么益虚?

    熊律师像是看清楚杏友的心事,在这要紧关头轻轻说:“是你的,该归你所有。”

    杏友终于点点头。

    这一封律师信对周家来说,造成的杀伤力想必像一枚炸弹。

    因为数天之后,对方已经主动同庄杏友联络。

    先由庄太太打电话来,“杏友,这件事可否私底下解决?”

    杏友不出声。

    “杏友,周夫人想与你亲自谈一谈。”

    “我不认识她。”

    “杏友,这是我求你的时候了。”

    “伯母,你同他们非亲非故,一直以来不过是生意往来,现在,你应站在我这边。”

    “我何时不偏帮你?说到底,闹大了,大家没有好处,孩子首当其冲,左右为难,你把你要求说出来,看看周氏有无方法做到。”

    杏友叮出一口气。

    “下星期一,周家司机会来接你。”

    熊律师头一个反对,“你若去见她。我就雏以办事。”

    杏友不出声。

    熊律师异常失望。

    杏友没有赴约,周夫人却亲自到罗夫厂来找她。

    下雨的huáng昏,杏友正与阿利争执。

    “不要为省一点点料子而把纸样斜放,衣服洗了之后,会得走样,fèng线移到胸前,成何体统。”

    阿利答:“庄小姐,通行都普遍省这三-布,一万打你说省多少成本。”

    “我是我,杏子坞。”

    “你chuī毛求疵,有几个人会洗凯士咩毛衣?”

    “我。”

    阿利举起双臂投降,“我真想与你拆伙。”

    他走出办公室。

    就在这时候,周荫堂夫人在门口出现。

    她像一尊金身活佛似,世上已千年,人人历尽沧桑,她却依然故我,保养得十全十美。

    杏友一眼把她认出来,“请坐。”

    “那我不客气了。”

    “喝些什么呢?”

    “那纸包苹果汁就很好。”

    “不不,我叫人替你湖茶。”

    杏友叫安妮进来吩咐她几句。

    周夫人微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杏友也微笑,“不止三日了。”

    她立刻开门见山,“杏友,我收到你的律师信。”

    杏友欠欠身,表示这是事实。

    “杏友,为什么,你是要上演基度山恩仇记吗?”

    杏友征住,没想到她在必要时会那样幽默。

    “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这时,雨势忽然转太,天空漆黑一片,雷声隆隆。

    接看,电光霍霍,不住打转,像是采she灯在搜索大地,怪不得古时人们一直以为那是天兵天将要把罪人撤出来用雷劈杀。

    果然,格隆隆一声震耳yù龚的轰天雷,厂里的灯光闪两闪,归于黑暗。

    呵打断了电线。

    因为尚有街灯,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可是杏友也也得突兀,她轻轻站起来。

    这时,杏友不由得不佩服周夫人,她完全无动于中。

    “杏友,我问你要什么?”

    安妮敲门,“庄小姐可需要蜡烛?”

    周太太先转过头去,“不用,我们有事要谈。”

    杏友轻轻开口:“我想采访元立。”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周夫人的表qíng,上天帮了她的忙,那样她更方便说话。

    “怎么样采访?”

    “无限制采访。”

    周夫人一口拒绝,“不可以,你自由进出,会影飨元立qíng绪,防碍他生活及功课。”

    “我是他母亲。”

    “你不错是生母,但是多年前你已jiāo出权利,因为你未能尽义务。”

    “当年我没有能力。”

    “在他出生之前你应当设想到道一点。”

    杏友没有退缩,“我没有设想到的是有人会欺骗我,接着遗弃我。”

    周夫人语塞。

    隔一会儿她说:“杏友,你已名成利就,何苦还来争夺元立,犹太人对你不薄,不如忘记过去,重新组织家庭。”

    “我只不过要求见他。”

    “我可予你每月见元立一次,由我指定时间地点。”

    杏友答:“我不能接受。”

    “两星期一次,这是我的底线,我可随时奉陪官司,我并不怕麻烦,我怕的只足叫五岁的元立出庭作证,会造成他终生创伤,你若认是他生母,请为他着想,不要伤害他。”

    杏友颓然。

    这时,安妮推开门来,放下一盏露营用的大光灯,室内重见光明。

    杏友抬起头,看见周夫人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如临大敌。

    “杏友,你是个太忙人,两周一chuī采访,说不定你也抽不到空。”

    “采访时间地点,无论如何由我作主。”

    周太太忽然累了,“杏友,我不妨对你清心白说,我媳妇王庆芳不能怀孕,元立可能是我唯一孙儿,我纵使倾家dàng产,也会与你周旋到底,我不会让他跟着犹太人生活。”

52书库推荐浏览: 亦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