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杯,我握住马佩霞的手,“为什么人会长大,你仍是我们家的人,岂不是好,让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马佩霞的目光滞住,充满讶异,不,不是因为我说的话,我随着她的眼目转身看去,是姚永钦,贼遇见贼了,他身边拖着一个艳女。
我连忙别转头,真后悔,现在想从后门溜走都来不及。
“快,”我说,“救救我,用面粉袋罩住我。”
傅于琛一边向他们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来不及了,他们正走过来。”
太太太太尴尬,这姚永钦,为什么偷qíng不偷得隐蔽些。
他还要贼喊捉贼,“啊,你还是化上妆穿好衣服出来了。”语气非常讽刺。
我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马佩霞笑眯眯地,有心幸灾乐祸,傅于琛咳嗽一声,刚想拔刀相助,意料不到的事发生,姚永钦的女伴趋前一步,磁xing的声音问:“这位是不是周承钰小姐?”
“是,”我说,“我是。”
她似乎有点忘形,“周小姐,你一向是我的偶像,久仰久仰,我姓乔,叫乔梅琳。”
马佩霞已经动容,我则好奇地看着这位漂亮的小姐,不能够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为她的偶像。
姚永钦对我说:“我把梅琳送到她男友处即刻过来。”
我扬起一条眉毛,偷笑,他还要假装他同乔小姐不是一对儿。
他同那女郎走开去。
我连忙说:“我们还不走,在这里等什么?”
马佩霞问我:“你可知道乔梅琳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关心。”
“在本市她比你更出名,她是电影明星。”
“好极了,姚永钦可找到归宿。了。”我站起来。
博于琛双眼中全是笑意,“你全然不爱他,是不是。”
姚永钦?我叹息一声。
我同傅于琛说:“我之一生,只爱过一个,你说他是不是姚永钦。”
傅的眼神转到别的方向去。
马佩霞说:“看她如坐针毡,我们不如走吧。”
傅于琛说:“晚饭还没有开始。”
马佩霞也说:“如果乔梅琳说仰慕我,我就不走了。”
我恼羞成怒,“你们这一对老qíng人真不愧是好搭档。”
马小姐看傅于琛一眼,“生气了。”
“你们两人不结婚真可惜,这样合拍,”我是由衷的,“到什么地方找这样的舞伴去。”
傅于琛说:“走吧。”
我们三人走到门口,姚永钦赶上来,我正眼也不去看他。
“承钰。”他叫我。
我指指双眼,“给我看见了,下不了台,不是我的错。”
“你呢,”他愤怒地说:“你何尝不是瞒着我装神弄鬼。”
“这是欧阳太太,这是我监护人,谁是神谁是鬼,你倒说说看。”
“嘿,监护人——”
“住嘴。”
“谁不知道——”
“住嘴。”
“你同他——”
我一拳打在他左眼上,他痛得后退怪叫,那句无礼丑陋的话总算没说下去。
我默默与傅于琛及马佩霞上车。
马小姐说:“你不必出手。”
我瞪她一眼,“都是你们,叫你们走,一直同我玩。”
“承钰,你不再是个儿童,你原可以做得大体些。”
傅于琛说:“也许人家纽约作风是这样的。”
“你,”马佩霞气问,“太不负责,到现在还纵容她。”
傅于琛说:“欧阳太太,这些事你就别理了,再管下去只怕你嫁不成。”
“让我下车,司机,停车。”
“佩霞,你已不是一个儿童,做得大体点。”
马佩霞才不说话了。
今夜不知发生什么事,大家忽然疯狂起来,近二十年的压抑,把我们bī成这样。
马佩霞喃喃说:“我喝多了。”
把她送回家,欧阳闻声到园子来接,她对我们体贴了一辈子,总算有人对她也这样好,真替她高兴。
接着送我,傅于琛忽然问:“累了没有?”
我一颗心提了起来。
“跳舞跳累没有?”
我沉默一会儿,“这话应由我问你。”
“这么多舞伴,钟qíng于谁?”
“你呢?”
“你知道答案。”
我浑身寒毛竖了起来,激动地看着窗外。
过很久很久,我开口问:“你的名誉呢,你的地位呢?”
他比谁都爱惜这些,因为得来实在太不容易。
谁知他反问:“我的生命呢?”
我抬起头来,“到家了。”
“锁上门,不要听电话,姚永钦说不定找上来,要不嫁他,要不叫他走。”
我摇摇头,“他不会来。”
“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他。”
我们在门前道别。多年来,我与他的感qíng似一本尚未打开的书,内容不为人知,如今好不容易已翻开扉页,又何必心急,已经等了这么些年。
我胸口暗暗绞动,只得再叹息一声。
“我明天来。”
我笑,“门铃用三短两长,好叫我懂得开门。”
他伸出手摸摸我面颊,手是颤抖的。
回到屋内,吁出长长一口气。
并没有睡,坐在露台,直到天亮,看着天空渐渐由暗至明,感觉奇异。门铃第一次响,并不是三短两长,还是扑出去应,一时没想到玻璃长窗开着,整个人撞上去,首当其冲的是左胸,痛得我弯下腰来。
女佣讶异地看着我。
我边揉边叫她去应门。
是人送花上来,肥大的-子花香气扑鼻,我微笑,取过卡片,看他写些什么。
乔梅琳。
轮到我不胜意外。她,这是什么意思,恭祝我同姚永钦闹翻,她平白拣个便宜?
忍不住冷笑,多么奇怪的表示心意方式。
她可以全权接收姚永钦,不必这么幽默。
不去理会她。
静静坐在早餐桌子上读报纸。
傅于琛还没有来。他会不会食言?这么些年来,他从来没应允过什么,也不必这么做。
电话铃响,我亲自去接。
“希望没有打扰你。”是陌生女子非常礼貌体贴磁xing的声音。
我看看话筒,这是谁?“你打错了。”
“周小姐吗,我是乔梅琳。”
“哦,是你,我收到你的花,谢谢。”我没有她那么客气。
“请别误会,姚永钦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她急急解释。
我缓缓地说:“这话怎么说呢,我也正想说,姚永钦在我这里没有地位。”
她喜悦地说:“那么我们可以做朋友。”
乔梅琳这人好不奇怪,不是敌人,也不一定自动进为朋友,我尊重她与我一样,有份出卖色相的职业,故此敷衍地说:“对不起,我在等一个比较重要的电话。”
“啊,我们下次再谈。”她仍然那么轻快。
“好的,下次吃茶。”我说。
“再见。”
姚永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随着报纸送上来的一份杂志的封面,正是乔梅琳。
我凝视杂志良久。
没到中午时分,我就外出了,胸口痛得吃不住。第十章
医务所里摆着许多杂志,都是乔梅琳,现在流行她那种样子:健康、大胆、冶艳。其实我与她的年纪差不多,但是我出道早,十年八年一过,仿佛已是老前辈,说乔梅琳与我都是二十多岁,没人会相信。
况且我狷介,她豪放,作风便差了一代,大家穿一条烂裤,味道是不同的,她那样穿是应该的,我穿便是邋遢。
她可以戴大块大块的假玻璃宝石,塑胶珠子,爬在烂泥中,而维持xing感的形象。
我不行。
我要永生永世装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医生传我。
她年轻,外形也很漂亮,我嘲弄地想:看,如果我争气一点,说不定就是这位女医师。
她问:“马小姐介绍你来?”
“是。”
“什么事?”
“胸部撞了一下,痛不可当。”
“请躺下,我替你检查。”
她的手势很纯熟,我忽然警惕起来,这不是检查rǔ癌?同杂志介绍的步骤一模一样。
我留意医生的表qíng,她很安详,我也松弛一点。
她已经觉察到,“不要紧张,身子gān么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