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回答,他就托起她手腕:“十一点。”
之后手就没再离开。
于知乐也跟着瞥了眼表盘,上面的钻,闪烁如扎堆的星子。
头脑还跟喝了十杯咖啡一般清醒,于知乐想到今晚还有个重要步骤因由跳过,索xing回头提议:“我们看电影吧。”
景胜扬眉:“看什么电影?”
“爱乐之城。”她说。
景胜问:“你不是看过了么?”
于知乐回:“你没看。”
景胜眉心微皱:“现在出门?”
“不出,太晚了,”于知乐瞄了眼茶几上阖着的笔记本:“你这网速多少?”
“一百兆,”景胜心领神会:“现在下?在家看么?”
于知乐颔首。
“行,”景胜偏身,托住她下巴,就吻了一下,再分开时,他意外又欣喜:“我老婆真好。”
于知乐:“?”
高兴个什么劲?
把笔电连接到电视机,两人重新回到卧室柔软的chuáng上,熄灭了灯。
漆黑的cháo水还未渗透整个房间,就被大荧幕上倏然涌现的洛城阳光驱赶殆尽。
拥堵高速上,冗长的车流见不着头,也瞧不到尾。jiāo通上的静止,只会给人携来躁意。
但很快,音乐凑响,有女人在车里哼起了歌谣,清悦的喉咙,像一汩细细流淌的清水,慢悠悠延绵到外面的世界。
她开门高歌,加入她的车主、乘客越来越多,大家纷纷起舞,歌唱。
一个几分钟的长镜头,鲜艳的服饰,眼花缭乱的镜头切换,开始让人怀疑这部电影到底还有没有开场。
于知乐能感到身畔的男人,搭在被子外边的手,在跟着音乐节奏打拍子,他小声问:“这是歌舞片?”
“是啊。”
“全程唱歌?”
“差不多。”
“我糙。”
景胜继续嘀咕:“我还以为是爱qíng片。”
“是爱qíng片,只是表现形式不一样。”于知乐解答着,男人已经靠到她身前,慵懒地枕在了她胸脯边。
“景胜?”
“好好看电影。”他抓住她一只手,搁到自己身前。
像一只试图把毛茸茸的脑袋蹭过来,要求主人抚摸着的大型犬。
于知乐不再言语。
剧qíng渐入佳境。
于知乐看得出神,其实一个多月前,她就看过一遍了。
但当时不像现在:那会的电影,被挤压在狭小的手机屏幕上,那时的她,也只是独自一人。
看完后,她的全部感受也只有两个,画面很漂亮,歌曲很动人。
于知乐抚摩着景胜的发梢,眼底的屏幕光在跳动,她内心却异常平静。
文艺的片子,本就需要耐下xing子观赏。
所以,这一次,她完整让自己进入了电影。
她经历着里面的一切,她跟着mia拐进了那间餐厅,所有的烛火、圣诞树彩灯在一刻间堙没。
整个世界,唯有那个坐在钢琴后面,纵qíng弹奏爵士乐的,英俊而落魄的男人,是独一无二的光点。
怦然心动。
在一个泳池趴体上,mia再与他重逢,他们在洛城璀璨星空下,踢踏起舞。
是意外还是庆幸?
他主动来到好莱坞的咖啡馆里约她见面,他们一起去听了爵士乐,像个毫无保留的孩子,手舞足蹈地要把自己深爱的世界向她展示;男人再一次约她看电影,可在同一天,mia和男友,男友的哥哥有一场会面。他在影院前等了许久,她再也不堪忍受,逃出了餐厅,笑着冲进夜色。她穿着明艳的绿色裙子,像jīng灵一般出现在影厅的幕布前,让他心里的死灰亮如白昼。
看到这里,景胜念叨:“……出轨?于知乐你可千万不能学她。”
“闭嘴。”她盖住他嘴巴,被他笑嘻嘻挪开,再拢回手心。
电影里的男女主,很快成了亲密无间的爱侣,他鼓励她写剧本,她也支持他chuáng伴爵士乐俱乐部。
两个同样坚信自己身有宝藏,却怀才不遇的普通人,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我,找到了支柱,也找到了归属。
他们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仿佛它是神圣的梦想栖居地。
可后来,现实倾轧,生活所迫,男主弹起了自己不耻的电子乐,他有了大批粉丝和通告,他甚至开始巡演。
mia和他发生了争执,就在他jīng心准备的一个夜晚。
她不悦地控诉:“你什么开始在乎人们的喜欢了?”
他回道:“人们喜欢,我能挣到钱,不是很好么?”
她忽然觉得他变得格外陌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曾以为他是另一个更加执著的自己,可后来,他也朝现实低下了头颅。
一切变得糟糕,来看女主话剧的人寥寥无几,男主忙于杂志拍摄,也没有及时赶到。
两人顺理成章地分手,mia挫败归乡,打算放弃成为演员的念头。
剧qíng播放到男主在自己公寓接到一个试镜电话后,再去找女主时,于知乐轻轻问景胜:“景胜,你有过梦想么。”
须臾,无人回应。
于知乐垂首,靠在自己胸口的男人,已然酣眠,呼吸均稳。
于知乐打量着景胜,忍不住摸了摸他其中一道浓密的眉毛——他那平日里,总是活灵活现的眉毛。
继而无声笑了笑。
再抬头时,mia已经来到试镜的地方。
面试官吩咐后,她开始不自在地讲述舅妈在巴黎的一段过往,她在大冬天,曾赤着脚,纵身一跃,跳进了塞纳河。
那黑色的帷幕再度四笼,mia轻轻的哼唱伴随着钢琴……
于知乐在同样的黑暗里,毛骨悚然。
一条条闪过的歌词,女主人公甚至都在颤抖着的卧蚕,都令她怵目惊心。
于知乐想起了六年前,自己存在房间上锁抽屉里的,那一盒被爸爸发现后险些全部撕碎的梦想基金。
她也曾虔诚而笃定,或者说想当然地以为,自己能够远走他乡,跟在严安身后,背着吉他,就可以征服星辰大海,征服浩瀚宇宙。
结果这些年,她还在同样的地方,束手束脚,迂回徘徊;她手握方向盘的次数,已经远超出她拨弄琴弦千倍百倍。
qíng事过后,歌曲在收尾处变得平缓悠长——
“我会追随着这些斑驳痕迹,
找回最初的赤子之心,
在梦里,有她,以及那条冰河岸边混着白雪的泥土,
笑容澄澈,
她说:
她还会再勇敢跳进冰冷的河水里一次。”
画面再跳回外面明亮的长凳。
于知乐感到双颊冰冷,手一抹,竟是满脸泪水。
就在此刻,怀里的脑袋突然诈尸般,竖了起来。
景胜微睁开一边眼,含糊不清问:“你刚才和我说话了……?”
“什么?”于知乐想让他继续睡。
景胜依然困得睁不开眼:“我好像听见你问我梦想,还是我做梦……”
他听见了。
于知乐“嗯”了声,说:“不是,我问了,你没醒。”
“我又不缺什么,我现在就想……”景胜重新枕回去,圈紧了她手臂,仿佛这个动作才能让他心满意足。
他还是迷迷糊糊:“……娶你啊。”
说完又闭上眼,歪头睡过去了。
他的回答几乎让于知乐窒息。滚烫泪水,悄无声息地往外涌,她呼吸困难。
她突然意识到,怀里的男人并非一个暂时的虚无好梦,他那么真实,还在呼吸,沉甸而温暖,能压得她心脏隐隐作痛。
她想到了景胜那天对自己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口中的婚姻根本不是她执意认为的笑话童话,他设定的未来里早就囊括了她,可她却从未认真考虑过和他的以后,并为之努力。
思及此,于知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不想再瞻前顾后深思熟虑,她已经不容置喙地告诉自己,她要去跳塞纳河。
☆、第五十杯
翌日,把景胜送公司后, 于知乐和张思甜请了一天假。
她要回家取一些东西。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于中海居然还没外出,待在家里。
他就待在院子的露天小水池旁,静静移栽着一盆露水松。
他脾气火爆, 据说和早已去世的爷爷如出一辙。但在捣腾盆栽上面,倒是遗传了奶奶的一些喜好。
除夕夜的争吵, 让父女间的关系从好歹能待在同一个冰箱, 升级到了远隔冰川大洋。
于知乐斜睇于中海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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