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在车那头冷哼,“当他是平辈就好了。”
……
这就是有教养和没教养的区别。
杜纷纷稍稍有了点优越感。
峨嵋派设立在山腰。
虽然青云上人和叶晨都放慢了脚步,但杜纷纷依然跟得气喘吁吁。
望着更高的山峰,她对着眼前雄伟恢弘的寺庙疑惑道:“为什么不建得更高点?”她一直以为峨眉派是在峨眉金顶上的。
青云上人解释道:“太高不方便香客来往。”
叶晨追加解释道:“寺庙收香油钱更不方便。”
杜纷纷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叶晨拖缓着脚步,微笑道:“到了峨眉,你的勇气倍增啊。”
杜纷纷跳到青云上人的身侧,得意道:“那是,这位可是青云上人啊。”不是传说,而是真人啊。她看着他走路时晃动的袈裟,恨不得扑上去用脸蹭几把。
青云上人闻言,转头苦笑道:“杜姑娘勇气倍增得正好,贫僧正想向杜姑娘借点勇气。”
……
杜纷纷掏了掏耳朵,“哈?”
难道她爬山爬到耳朵坏掉?
不然她怎么会听到青云上人要向她借勇气?这简直比huáng瓜上开出喇叭花更加不可思议。
青云上人叹气道:“杜姑娘难道看不出叶晨他来者不善吗?”
“……”还真是看不出,“他不是向来如此吗?”
青云上人点头道:“这倒是。当初他手持无尽来向我挑战时,也是这种表qíng。”
杜纷纷听他主动提到新旧天下第一高手jiāo替的惊天一战,连忙问道:“那后来如何?”
“白衣淡扫峨嵋雪,一剑接花天下倾。”青云上人淡然一笑,“后来,世人不已经广为流传了吗?”
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杜纷纷对他更为叹服。
这才是一代宗师的气度,胜不骄败不馁,面对失败泰然处之。
叶晨突然cha进来道:“这座大殿你刚刚已经走过了。”
青云上人幽幽道:“我就是想再拖延一会时间。”
“……”杜纷纷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好像……也爬山爬坏了,不然怎么会看到青云上人脸上出现畏缩的表qíng呢?
三棵高耸的松树。
树下一张八角石桌,四个石墩。
墩上坐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
两俗一僧。
杜纷纷手里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青云上人和叶晨一人执着一色的子,慢慢地下着棋。
若光是下棋的话,杜纷纷此刻恐怕早就已经梦周公去了,幸好他们还说话,说些杜纷纷很感兴趣的话——
“我已经破了唐门的案子,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赌约内容吧?”
“贫僧记得我们当初约定的是,在破案之前,你不得使用武功。”
“我杀唐门死士是在破案之后。”
“但是破dòng而出,却是在破案之前。”青云上人嘴角微微一扬,自信从容,哪里还有半点慌张畏惧的痕迹,“杜姑娘虽然是后起之秀,但内力尚不足开山裂石。”
叶晨啪嗒,一子落在天元,“所以你故意让霍瓶瓶引我入dòng,目的并不是要置我于死地,而是bī我毁约出手。”
青云上人并不否认,“贫僧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杜纷纷已经听得呆了。
晨曦西照密云开
青云上人以子紧bī叶晨占据的天元,微笑道:“堂堂剑神应该还不至于翻脸毁约吧?”
叶晨不置可否,“事已至此,总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杜纷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叶晨大人居然说输,他居然说输……
这真是苍天有眼啊!
她对青云上人的崇拜顿时直冲云霄。
“你我相jiāo一场,何必如此谦虚。”话虽如此,青云上人在眼睑低垂的时候,还是难掩眸中得意。
叶晨不以为意道:“霍瓶瓶出身太原霍家,势力不容小觑,绝不是轻易任人摆布之人。”
青云上人接道:“只是她的弟弟刚好中了一种毒,解毒的引子只有峨眉金顶才有。”
叶晨挑眉道:“那种毒不会也刚好只有峨眉才有吧?”
青云上人道了声佛号,敛容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以药济世尚且惟恐不及,如何还能制毒害人?”他顿了顿,正好对上叶晨似笑非笑的目光,肃容道:“不过人在红尘,身不由已,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
叶晨道:“威胁霍瓶瓶是身不由己,那怂恿唐恢弘杀贾琼是否又是另一桩身不由己呢?”
杜纷纷吃惊得几乎要跳起来!
青云上人却是毫不吃惊,甚至没有半点动容地颔首道:“贫僧身不由己。”
……
至此,杜纷纷对于绝世高手的幻想彻底破灭……
小沙弥奉上茶盏。
热气袅袅,从微掀的杯盖中溢出。
杜纷纷斯文地饮着茶,因为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子不断落下。
黑白两色很快各占半壁棋盘,四边四角局势已定,独剩中腹,依然胶着。
叶晨夹起白子,搁在耳边,笑得云淡风轻,“从我下山那刻起,你就盯上我了?”
青云上人道:“确切的说,是你用烧饼将一个峨眉子弟拍到河里开始。”
叶晨道:“因为前天晚上我梦到你抢了我三两银子。”
……
杜纷纷继续喝茶。
青云上人也开始喝茶。
“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贫僧和唐门的案子有关呢?”
叶晨淡然一笑,用当初回答唐恢弘的三个字答道:“一开始。”
青云上人微惊。
“一个连吃饭都懒到恨不得两天吃一次的人,居然会千里迢迢跑到扬州来找我下赌约,你说蹊跷不蹊跷?”
青云上人叹气道:“蹊跷。”
“一桩在六天前刚刚发生的凶杀案,却让他半个月之前就出发来找我,你说蹊跷不蹊跷?”
青云上人的头几乎要低到茶盏里去,“蹊跷。”
“huáng山道人要和长白老祖决战,戚家帮要和飞龙山庄火拼,天下有这么多可赌能赌且趣味盎然之事,他却偏偏要和我赌什么不用武功查唐门的凶杀案,你说蹊跷不蹊跷?”
青云上人道:“本来也不算蹊跷,只是连着前面两桩……的确蹊跷。”
叶晨摊手道:“既然有这么多的蹊跷,我怎么能不怀疑你和唐门之案有关呢?”
青云上人道:“因此你故意将计就计,来唐门查探究竟?”
“猜对了一半。”
“哦?”
叶晨微笑道:“在这之前,我必须先明白一件事。”
青云上人似乎已经知道他所指为何。
“你为何要引我去唐门?”
青云上人眼神闪烁。
杜纷纷看看他,又看看他,完全迷失在一团白茫茫的雾里,并非她太笨,而是他们所说的委实太过深奥。简直是天书啊!
“我想到了两种可能。”叶晨伸出食指,“一是,唐门案中有人与你关系密切,或者与峨眉休戚相关。”
青云上人连忙道:“我说过,楚越乃是绿水师弟流落在红尘俗世的儿子。”
哎?菁菁不是说楚越出身普通农家吗?
杜纷纷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叶晨抢先,“若是如此,那你更该盼着我及早破案,又何必用赌约禁止我使用武功呢?”
青云上人一窒,勉qiáng辩驳道:“或许贫僧是怕你自恃武功,徒然树立唐门这一qiáng敌。”
叶晨道:“你觉得你是这种人吗?又或者说,你觉得我会认为你是这种人吗?”
青云上人叹息道:“那第二种可能呢?”
叶晨弹出中指,“调虎离山。”
青云上人下颚微紧,“为何?”
“这正是我当初想的。”叶晨用棋子摩挲着下巴,“我好端端地下山,四处游玩,与你何gān?怎么就劳驾你千里迢迢跑来赶我去蜀中呢?”
青云上人不语。
“我左思右想,只想到一种可能。”叶晨嘴角一弯,“那就是不久之后将会发生一件大事,一件让我不得不cha手,不得不管的大事。而显然,你并不希望我介入。”
青云上人嘴巴抿得死紧。
随着叶晨一层层地剖析,一层层地抽丝剥茧,杜纷纷听得越来越入迷,也越来越紧张,扣着杯盖的手心竟然冒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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