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粥打了掌灯后的第三个哈欠,“可以去睡了吧?”
一天的车赶下来,他腰酸背痛地快瘫倒了。
端木良秀道:“猪都喜欢此时入睡,你也不该例外才是。”
于有粥吵了一下午,已经筋疲力竭,因此只装作没听到,正要往楼上走,脚步刚迈出,却突地停住。
酒家门口,一个纤细如弱柳扶风的绝美少妇正款款步入,双瞳如秋泓,波光盈盈地望着叶晨,细声道:“阿晨。”
杜纷纷和端木良秀闻声齐齐回头,脸上同时露出惊愕的神qíng。
杜纷纷惊愕,天下竟然还有堪比霍瓶瓶的貌美女子。
端木良秀则惊愕,她竟然会在这里。
少妇见叶晨不闻不问,眼眶更红,泪水滴溜溜地打转,“阿晨……”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少妇眼中滑落。
杜纷纷最看不得美人受罪,不由推了推叶晨。
叶晨叹息,缓缓道:“你为谁而来?”
少妇咬着唇,“我夫君。”
清晰的三个字。
叶晨敛目。
端木良秀突然站起身,“于有粥,随本侯出去买臭豆腐。”
……
于有粥道:“我最恨臭豆腐。”
端木良秀拿眼瞥着他。
于有粥无奈地挪动脚步。
与少妇擦肩而过时,端木良秀不动声色地微微欠身。
少妇颔首。
酒家门被从外关上。
杜纷纷转了转眼珠,对着叶晨轻声道:“你姐姐?”见完宰相见贵妃,她何等有幸。
叶晨纠正道:“我们姐姐。”
……
杜纷纷脸色一红。
少妇望着杜纷纷,柔声道:“听爹说,阿晨带了位姑娘回来,想必是你。”
杜纷纷急忙端了把椅子给她,“我是杜纷纷。”
少妇泪痕犹在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我是叶晚晚。”她褪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拉过杜纷纷的手,轻轻带上,“你与阿晨的婚宴我也不知能不能去,且先送一件贺礼吧。”
杜纷纷受宠若惊道:“这怎么好意思。”
“阿晨不是说过我是你们的姐姐吗?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气。”
杜纷纷偷偷看了叶晨一眼。
叶晨眨了下眼睛。
杜纷纷这才收下。她看看静默的两人,“我也想吃臭豆腐,我去找于有粥他们了。”
叶晚晚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既然是一家人,有些事早晚要知,不如一起听吧。”
杜纷纷只好坐下。
叶晚晚凝望着叶晨,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怪我。”
叶晨不语。
叶晚晚幽幽道:“你怪我不该背弃与冲航的誓言,不该进宫。”
杜纷纷在宰相府叶晨和叶鹤年的jiāo谈中已经知道事qíng大概,因此听她这么说也不觉突然。
叶晚晚道:“可是阿晨,我不是你。那时冲航失踪,你远在蜀川,府里只有我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若是离开宰相府,我就只能等死。”
叶晨放在杯上的手微微一紧。
叶晚晚垂下眼睑,“何况,他总算对我不错。”
杜纷纷看着突然僵住的气氛,gān笑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没嫁错就好。”
……
对着两双形似而神不似的眼睛,杜纷纷蔫蔫地垂下头。
叶晨终于开口道:“所以你来说服我帮你的夫婿对付你昔日的qíng人?”
叶晚晚道:“我只是希望能化解。”
叶晨神色复杂,“其实你知道。”
叶晚晚沉默半晌道:“木已成舟。”
孤绝峰上群山小
正午,艳阳高照。
数以千计的御林军如cháo水般,从端门、承天门、大明门一路退来,直至午门。
午门外,白光如雪。
御林军的目光惊恐仓皇,皆凝于同一处——
那里,一个灰衣男子负手而行,难掩沧桑的英俊面容上,是一抹比huáng连更苦的微笑。
御林军手中的武器依然锋利,但使用它们的人却已失了勇气。
偌大的午门赫然在目。
灰衣男子停下脚步,慢吞吞地伸出右手。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而匀称,任何看到它的人都不会怀疑它所蕴含的力量。在食指和中指间,一支竹筷色泽青huáng,纤细如河岸垂挂的嫩柳。
但御林军看它的目光就好像在看牛头马面手里的镣铐。
一小纵马队从午门中央穿出,骑马者个个身姿笔挺,面色沉静。
灰衣男子夹筷的手指微微一紧。
马队为首者翻身下马,朝灰衣男子抱拳道:“御林军副统领齐尧,见过陆先生。”
灰衣男子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眼角细微的皱纹缓缓松开,“当年,你们不在。”
马队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云。
齐尧向前几步,与他相距一丈,“剑神叶晨有口信留于陆先生。”
灰衣男子的视线再度回到他的脸上。
齐尧的面孔顿时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应之际,灰衣男子徐徐开口道:“剑神?”
“是。”齐尧小心翼翼道,“自从叶晨打败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峨眉青云上人之后,他就是天下公认的当代第一高手。”
灰衣男子道:“说。”
齐尧朗声道:“孤绝峰上群山小,天下从来无双骄。”
他只是转述这句话,却已为这十四个字中所包含的自信和嚣张所倾倒。
当今天下,也只有叶晨敢放这样的狂言。
能为叶晨转达这样的战书,他觉得荣幸。
灰衣男子似是痴了,良久不动。
齐尧站在他的对面。腰杆笔直,肩膀平稳。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两条腿好像被灌了铅,酸痛发麻。这是很奇怪的,因为他每天都要蹲马步一个时辰,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想挪动一下,却不知道该从身体哪个部位开始动。
灰衣男子的嘴角突然动了。
微微上扬。
这种表qíng应该是笑,但是齐尧却又觉得不是。
灰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望着那碧空如洗的蓝天,轻声道:“时间?”
“下月初五。”
马车颠簸。
杜纷纷拼命赶着马车。
自从叶晨送叶晚晚回宫回来之后,便连夜拉着她上路。
于有粥和端木良秀原本要跟来,却统统被无形剑气bī退。
杜纷纷相当懊悔在他使出无形剑气的时候自己后知后觉,没有站在端木良秀那一边。至少那样的话,她的屁股不会像现在这样,裂成五六块的疼,手不会像断了又接接了又断似的,上臂疼完手肘疼。
叶晨一直坐在车厢里休息,每日只出来两次。
马车也只在那两次和晚上才能休憩。
杜纷纷换了三次马,终于赶到山脚。
在山下流窜的轻风带着糙木清香,让她的jīng神略振。
车厢门开,叶晨潇洒地下车。
看看他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再看看自己又皱又脏的灰衣,杜纷纷极度自卑。
叶晨道:“上面就是孤绝峰。”
孤绝峰的位置对大多数江湖中人来说都不是谜,但是真正上过孤绝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想到自己竟然能到武林中能排进前三的禁地一游,杜纷纷的jīng神才算真真正正地振奋起来。
叶晨似是看出了她的兴奋,微微一笑,身如影晃,瞬间移到她身侧。在她错愕之际,将她拦腰抱起,如狂风般朝山顶卷去!
孤绝峰顶峰孤绝。
滔滔云海,唯其独尊。
杜纷纷从叶晨臂弯里跳下来,不禁屏息于这连绵若峦,浩瀚如海的美景。
“喜欢么?”叶晨在她身后轻笑着问。
“嗯。”杜纷纷频频点头。她此刻心中的震颤悸动,又岂是单单喜欢二字能尽言。
叶晨的身躯缓缓从身后贴上来,温热的气息微拂着耳腮,“每日晨昏都能见到。”
每日晨昏?她又不是天天住在这里。
这是杜纷纷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
她的第二个念头是,叶晨大人住在这里。
第三个念头是,难道叶晨大人以后要和她一起住在这里?
杜纷纷心头一紧,然后就感到他的手臂正轻轻环住她的腰,牙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她的耳朵。
……
杜纷纷边躲边gān笑道:“叶晨大人,肚子饿的话,我包袱里有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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