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看着她,平静又悲伤。
军帐外有声音。“羌午又去挑衅老虎豁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南烛顾不得心里难过。“二哥,请出兵助老虎豁一臂之力!”南烛道。是的,她要借兵。借兵解围。她的要求算是极无礼的。可是如今,能解围的只有二哥。沐王不出兵,老虎豁必失。
二哥身子一怔。南烛急忙上前想扶住二哥。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二哥一定是心口剧痛。
“二哥……”南烛吓了一跳。
拖延太久,二哥身子压根受不住。
“够了!”二哥却避开南烛的指尖,淡淡地道,“烛儿。如果我不来,如果老虎豁不被围。你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来!”
南烛听得出二皇子语调中的愠怒。
“怎么会?烛儿一直要来啊!”南烛心中暗道不好。
二哥看着她。他可以装傻一时,却原来做不到装傻一世。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仇恨,只与她共话桑麻,却做不到不介意。
“……”二哥沉默,像极了很久前站在冷月花间的模样。
“二哥?”南烛问。
他不是生气,而是心寒。等她许久,南烛不肯来。不肯来。他命在她身,她却要富贵缠绵。她是他续命的药,他不愿伤她,只是想她再来见上最后一面。药人不药人的,他根本没想过。
他本不愿伤她分毫,她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第一封密函来时,二皇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寥寥几个字,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九层冰下。他选择相信,相信他的烛儿。
他是恨,恨“娘亲”对他折磨半生。可是因为有南烛陪伴,他宁可忘掉浑身的伤痛。
可是心到底要有多大,才能包得下被背弃的痛。
白絮来函说,南烛要当沐王妃,又说,南烛与飞雪楼少主“形影不离”,甚至同赴烟花寻欢。那时,二皇子仍不信。遣来了锦绣跟多少密探,可是谁知锦绣跟众人的回复却仍然是不来,密报里,是她的欢声笑语。他愿意看她笑,只要她开心。哪怕,她不愿救自己。烛儿,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娶你,可以给你更多?如今她总算来了,锦绣却说她已有孕在身。
他要怎样才能接受他的烛儿在别的男人□承欢?
他又要怎么才能彻底接受南烛弃他于不顾?
不知不觉间,种种纠葛,jiāo织成一道揭不开的网,拦住了二皇子的眼。恨也好,怨也罢,他看不清。
最可笑的是,南烛亲身站在他面前张口却是借兵。借兵,是为了救谁?如果,南烛刚才不是说借兵,而是肯说一句道歉,也许他真的就原谅了。可如今,恼怒跟qiáng压心头的恨意,却不可抑制地逃逸而出。
南烛还在撒谎。
就如当年那个“娘亲”。
她仍在对他撒谎。
痛得次数太多了,伤口便会麻木。
“烛儿,你终究是她的女儿。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怪只怪我,忘了你也会长大。……罢了,是我可笑。她不值得,你也不值得。我,如今只想取回我原本的东西。”二哥道。落字无qíng。
直到这时,南烛才看清二哥眼中的寒意。
二哥要取回的,难道是娘亲欠他的命。
“二哥……”南烛想要跟二哥好好说。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可是只要二哥给她机会,她便一定能解释清。
怕就怕,心灰意冷的二皇子不愿再给她这个机会。二哥为人,有多温柔,便有多无qíng。温柔时袖手护花,无qíng时手起刀断。绝不会拖泥带水。
他够聪明,也就够决绝。
南烛上前拉住了二哥的衣袖。
小的时候,她总是这样拉着他撒娇。只要她一撒娇,二哥便缴械投降。
“放手。”二皇子说,“你很脏。”
南烛震惊地看着二哥,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心脏像是突然之间裂了一道口子。
“二哥,你说什么?”
二皇子抽回自己的衣袖。“我会令人送落胎药。无论这是谁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配不上当一个娘亲。何况,作为药人,你根本都没资格把他生出来。——这是你欠我的。”
帐外偷听的锦绣笑了。
欠他的,南家欠他的。
“二哥,你等等——你信不信我!”南烛张开手拦住二皇子的脚步。倔qiáng的脸上是泪珠,更有气恼。
“信,”二皇子停步道,“曾经。”
曾经两字,如箭穿心。
二皇子yù走。南烛抹了泪,再次倔qiáng地拦在他身前。
“等等,二哥!我从未做过什么不堪之事!”南烛咬唇。二哥,你听我说,你可知,我很想你。从分别的那天起。
这些话,未曾说出。
“你听我解释。事qíng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二哥,能不能静一静,我们好好说好吗?”南烛吸了一口气,竭力镇定下来。理智告诉她,她要解开误会,现在说说不定还来得及。可是话音出口,南烛才发现她控制喜乐悲伤的能力并没有像礼仪女官教得那般好。她在发抖,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的解释?如果我不听呢?就算信你,又何人顾我?要我静一静?我已经静了很久了。你是你,我是我。”二哥冷冷地道。烛儿啊烛儿,你叫人怎么信你?一个谎言可以解释一件事,却解释不了千百件时。你既是如此不堪,我不如当之前的烛儿已死。如今我要的,只不过一副药。
南烛被他这一句话刺得心肝生疼。“二哥……”
“叫我殿下。”二皇子清清冷冷的声音,提醒南烛注意如今的身份。
没用吗?是啊,如果他不听,解释又有何用?
南烛的话语太单薄了。单薄到像鹅毛般没有重量。二哥怎么会相信。如果他相信,假话也是真的,如果他不信,说什么其实都没用。
南烛渐渐缩回自己的手。
二皇子看见南烛的泪在滚落。
“没用吗?”南烛喃喃地说。无力而孤单。
此时此刻,军帐外突然传来一队huáng门快报熙攘之声:“羌午叛军要朝老虎豁动手了!”,“探子传来消息,枢密郎杜若只身到达老虎豁,未见援兵!”
动手了!
杜若那傻子也来了!
老虎豁抵抗不住!
南烛猛地收起了悲伤。再一次,她小鸟展翅般拦住寒冰般的二哥,不对,二皇子。“二哥!请出兵相救!”她道。
二哥不言。
两人僵持在地毯之上。
“只这一次。烛儿求你。”南烛道。
二皇子不说话。她既贪生怕死大难将至才跟随锦绣来成国大帐,又演这重qíng重义的戏给谁看?
“二哥!”
“放手。”二皇子道。那个单纯的小烛儿不是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二皇子甩袖而走。
却听身后一声剑响,如同凤鸣。二皇子回头,却见南烛将剑搁在自己的脖颈上。银光小剑上,鲜血汩汩而下。
南烛泪落:“二哥,若是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对不对?”
“放下!”二皇子道。握拳。
南烛不但不放下,反倒一连退了几步。血落在地毯上,湮没无痕。南烛的脸却益发白了。
“你不出兵,我就死。”南烛道。
“你这是在bī我。”二皇子道。南烛知道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威胁的感觉。
“对不起……出兵!”南烛一字一顿地道。她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她早已经透支了体力,如今再无法支撑。
二皇子看着她,像看着一个令人厌恶的玩偶。
南烛qiáng撑着看着他。南烛眼里的悲伤,让二皇子心紧了一下。可是他不得不告诉自己,眼前的女子身上流着令他痛苦的血。是她,舍弃了他。
“出兵!”南烛道。
为什么,她却还如此倔qiáng。
二皇子冷冷地看了南烛一眼,终于走出帐外。帐外顿时安安静静,只听见行礼之声。二皇子道:“传胡彪、北七风。领玄字营、huáng字营剿灭羌午叛军。务必拿下主帅副帅头颅——送与羌午新王及维郡沐王。”
好个二皇子,顺手就做了两份人qíng。
“诺!”
“诺!”
众将一边应诺,一边忍不住瞄向帐内“自刎”的南烛。
南烛闻言,苍白的嘴唇一笑。剑落,人随之倒下。
“二哥,我来了,可是你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传这一章,改了三次。西岭表示,很怕二哥党拿小皮鞭抽我啊!
二哥,二哥,这一章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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