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注视着来自欠债大王的节日祝福。
心头忽然间冰消雪融。
他就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盘腿坐, 唇角勾起浓浓笑意,回复她。
“新年快乐,祝女战士!”
祝清晨很快反驳:“什么鬼名字?还不如叫我美少女战士!”
他回:“你这年纪,没叫你妇女战士已经很好了。”
“那你只能是薛大狗熊了, 我收回刚才的恭维。”
“收回无效, 我已经收下了。”
两人一来一往发着斗嘴的话。
每条信息发送过去后, 薛定也并没有抬头看电视,而是一直注视着屏幕上方那行小字: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并未察觉到,不知为何,短暂的等待似乎也变得令人心生愉悦起来。
十一点五十九分, chūn晚开始倒计时。
远在成都的小空地上, 祝清晨与挚友、母亲站在人群里, 也都一同仰望着夜空里一朵朵绽放开来的巨大焰火,不约而同大声数着。
十, 九, 八,七,六——
五, 四,三,二,一!
当人群又蹦又跳,充斥着欢呼声与孩童的吵闹声时,祝清晨蓦地低下头,在屏幕上打下一行祝福。
人人都说心诚则灵,她却从小到大都不是个迷信的人,从不相信这些。
儿时,姜瑜被院里的人拉着去昭觉寺,想带她同去,她拒绝。长大后,姜瑜也想学别人去给她算命求姻缘,她依然拒绝。
怪力乱神的事,她不信。
历来不信。
可是此刻,在新年来临的第一分钟里,她却忽然前所未有地期盼着心诚则灵,期盼着自己若真是诚心诚意去祝福一个人,那份祝福就一定会被老天爷听见。
午夜,她在一片喧哗声中发了信息给那人。
几乎是按下发送键的那一瞬间,手机蓦地一震,那人的信息也出现在屏幕上。
对话窗口里静悄悄摆着两条新的信息。
祝清晨:新的一年,祝你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薛定:希望不顺遂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是我们女战士崭新的开始。
焰火漫天,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也在这一刻抵达心底。
祝清晨低头看着那条信息,耳边与心底都有烟花炸开,拿着手机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掌心湿漉漉一片。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从来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今夜收到祝福无数,人人都祝她新年快乐,早日脱单,大富大贵,工作顺利……那些吉祥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听完以后就会完全忘记它们来自谁的口中,又到底夹杂了对方怎样的期许。
因为她明白,说的人并没有很上心,听的人也不用太认真。
可是薛定是不一样的。
他说着最朴实的话语,却一字一句都包含真心。他没有祝她大富大贵,也没有为她祈祷这世间受人歆羡的一切好处,他说希望她把不顺遂的都留在旧年里,。今年是崭新的开始。
他戏称她是女战士。
可就连这可笑的称呼,也叫她不忍卒读。
祝清晨在手机这端几yù落泪,薛定却在那一头低声笑了。
很多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记得她开着小破车朝医院飞奔时,眼角挂着泪水还在凶他:“喂,你别死了啊!”
在以色列与他分别时,也曾恶声恶气在候机队伍里朝他大喊:“薛定,你那么爱逞英雄,可别死了啊!”
前些天在沧县送他离去时,她拿着相机拍下他,说是留念。那时候他笑着说她在诅咒他,给他拍遗照。可她蹙眉望着他,斥责他不许胡说。
……
这个女人,是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真的怕他一不小心死在硝烟里啊。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敲下一行小字。
“放心,我会活着完成每一次任务,回来找你讨债。”
不管她在沧县还是在俞市,或是在天南海北哪一个角落,他都愿意不远千里赶去见她一面。不是为了讨债,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仅仅是为了安心。
他低头凝视着屏幕,有些失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因为看见她而感到安心了?
空地上,姜瑜侧头来看女儿,却只看见她揉着眼睛,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的到来,她为什么会哭?
姜瑜伸手揉揉她的头,“在看什么?”
祝清晨却有些慌乱地收起手机,摇头,“没什么。”
再次仰头仰望夜空,胸口有一片来不及化开的蜜糖,很浅很淡的甜。
她知道自己大概着了魔,只要一想到他与她同在一片夜空下,都会忍不住喜悦。
*
薛定给的□□里,除去打官司用掉的三十一万元,还剩下二十八万。
大年初四,祝清晨又一次给薛定发信息。
“地址给我一下。”
薛定问她:“要地址做什么?”
她说:“有东西要寄给你。”
于是很快收到斩钉截铁的拒绝,“如果你想把□□寄还给我,死了这条心。”
她:“……”
祝清晨苦口婆心,“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做用快递寄□□这种事?”
薛定:“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傻子?看着还挺像。”
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祝清晨gān脆把离婚协议书从抽屉里拿出来,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看好了,事qíng已经解决了,卡里的钱也都用了,就算寄给你,也只是剩下的一点皮毛。”
薛定看了那离婚协议书,低笑出声,也觉得莫名轻松。
将地址发送给她时,还开玩笑说:“别是寄炸/弹来,想把债主gān掉。”
祝清晨回答得gān脆利落:“就你那职业,还用得着我寄炸弹?你去过的地方,从天上掉下的炸弹恐怕比我这天上掉下来的雨点都多。”
地址的事便告一段落。
然而薛定不知道的是,祝清晨拿到了他家地址,将□□揣在兜里,很快和童艳阳一起出了门。
临走前,姜瑜说:“这才刚初四,怎么就要回俞市工作了?”
童艳阳笑嘻嘻挽住姜瑜的胳膊,“阿姨放心,有我在,咱俩就算在俞市也跟过年似的,每天都会很快活。”
姜瑜笑着点头,“我对你最放心了。就是你老出国,长期在外面奔波,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每次回来都瘦一大圈,这我不放心。”
她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饶是没心没肺如童艳阳,也眼眶一阵发热,“我知道了,知道了。”
姜瑜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我就把清晨拜托给你了。”
祝清晨站在一旁,始终没说话。
她的坚qiáng与韧xing,姜瑜再清楚不过。可当母亲的大概一辈子都会把女儿当小孩子看待,怀揣着慈母之心不断期盼能有人替她照看着女儿。
离开院子往外走时,童艳阳长叹一声,“你妈对我这么好,我差点就跟她说实话了,帮你撒谎骗她,我的良心好痛啊!”
她还浮夸地捂住良心。
祝清晨说:“你要是拆穿了我,痛的就不只是良心了。”
“那是哪里?”
“ròu体。”
“……”
两人一同坐大巴车去了俞市,童艳阳回了两人租住的公寓,祝清晨在车站转车,坐上了长达十来个小时的火车,前往北京。
临走前,童艳阳叮嘱她:“注意安全,好好保护自己。”
祝清晨点头。
童艳阳又想起什么,再添一句:“对了,追男人的时候除外,该脱衣时就脱衣,该出手时就出手。”
“……”祝清晨满头黑线,“你难道不应该担心我被人占便宜吗?”
“我比较担心你太有原则,不让人占便宜。现在的男女关系,要搞对象就不能守身如玉,反正试试也不吃亏。万一他那方面技能满点,你还赚大发了——”
“停!”祝清晨一把捂住她的嘴,“这种事qíng,我自己心里有数。”
从前二十六年,她还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觉得周身上下都充满了huángbào之气。
直到薛定出现。
她沉睡多年的女xing荷尔蒙就这么爆发了。
欠债的时候都能想到ròu偿了,她才没觉得此去北京会是什么小清新之旅,相反,她觉得自己qiáng了薛定的可能xing……还挺大?
*
初四这天大清早,薛定就去了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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