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就蹲在那看着,脑中也不知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像这漫天飞舞的雪。
她还年轻,哪怕一时愿意陪他四处奔波,不问明天,三十以后呢?四十以后又当如何?
她会想要婚姻与安定的生活吗?
她会嫌弃日复一日为他担忧为他不安吧。
她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四处漂泊吗?
一辈子,这个词让他感到陌生。父母也好,老太太也罢,昔日的友人同伴,无一不是已经远去,或正在远去。
他早已做好准备,在命运的渡口坐上一叶扁舟,孤身一人踽踽独行,前路如何,他不甚在意。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多出一个人来,他竟也开始考虑身边能否空出一个位置。
若是她半路想下船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那么,怀揣着一时的狂妄,去谈一场短时间的恋爱呢?
他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
一时尝了鲜,还舍得放她走吗?
半年了。
半年来,他未曾说过只言片语关乎风月,不曾做过一丝一毫暧昧举措,就这么盼着,想着,念着,也好像中了毒、上了瘾。
若是真在一起了,还能放下吗?
病入膏肓的人,还会去在意那么多吗?
薛定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就像这一地厚厚的白雪,看着白茫茫一片,gān净素白,其实尘土都埋藏在底下。
不计后果地去爱一个人,等到轰轰烈烈的热恋一过去,现实的残酷就浮出水面,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会把曾有过的美好回忆彻底击碎,爱qíng也变得满目疮痍。
他在走神,祝清晨却已经粗略地堆好了雪人。
胡萝卜cha上去当鼻子。
巧克力正要塞进雪堆里,却又忽的一顿。
看着挺贵的啊!
她想了想,gān脆把巧克力往嘴里塞,那滋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果然与便宜的糖果是不同的。
回头想问薛定,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拿来làng费。
却看见他蹲在那里失神地看着她,又或者其实是透过她,看向别的什么。
心念一动,祝清晨起了坏心眼。
从地上抓了把冰渣握成一小团,趁他走神,朝着他的衣领就砸了过去。
砰——
那一小团雪正中他的脖子,四散开来,簌簌落下,不少掉进他的衣领。
薛定低呼一声,浑身一颤。
冰渣落进衣服里,那滋味简直……
回过神来,他迅速从地上攥了把雪,也站起身来朝她掷去。他又不是君子,才不管什么报仇十年不晚,有仇就报,有雪就扔。
祝清晨没来得及躲闪,只能用手掩面,重心下意识朝后一倒,竟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雪水很快染湿了裤子,她想爬起来,谁知道这院子里积雪太厚,屁股陷得挺深,她又因为长时间蹲着,脚都发麻了。
连试几次,居然没爬起来。
薛定上前两步,伸手去拉她。
祝清晨居然一把握住那只手,用力一拉,将他也拉倒在雪地上。只是因为用力过猛,她自己也躺在了积雪里。
薛定就扑倒在她身侧,一转头,就看见她仰躺着,肆无忌惮在雪地上哈哈大笑。
与这一地素白相比,她的眼珠太黑太亮,像淬了光。
而她是那样生动鲜活地望着他,笑意浓烈如焰火,点缀了这清冷夜色。
就好像在以色列的戈兰高地时,她肆无忌惮脱掉外衣,大步流星走在风雨中。
也许从那一刻起,薛定就再没能忘掉这样的她。
她看似冰冷,内里却藏着不灭的火焰。
他支着身子,双手陷入冰冷cháo湿的雪中,却没有急着收回来。
鬼使神差的,俯身靠近了她。
有风在chuī,有雪在下,堆好的雪人被他压垮。北方的雪夜是这样清冷寂寞,街道上胡同里空无一人,人人都在家中取暖。
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却有两个不怕冷的人。
薛定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随着她那肆意的笑容愈燃愈旺,升腾着、盘旋着,一路冲破了胸腔,迫使他微张着唇,想要将那团火焰也送给她,叫她也尝尝那滚烫灼人的滋味。
别只烧他一个人了。
别再折磨他矛盾又不堪一击的理智了。
他的灵魂有两半,一半叫嚣着吻下去,一半叫嚣着要理智。
可人这种生物,脑中传达着要理智的命令,身体却往往顺从于yù望。
终于,薛定撑在雪地里,朝她俯身凑近。
祝清晨望着他,睫毛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
然而门外忽然有人重重地敲起门来。
砰砰砰——
祝清晨猛地睁开眼来,从薛定眼里看见那重新浮现出来的清明与理智。
今夜有两个瞬间,他想要吻她。
然而两个瞬间都落空了。
他明白,她亦看明白了。
薛定一言不发爬了起来,走到院门口,开门。
几步开外有个醉醺醺的酒鬼,刚才踹门的就是他。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来,拎着酒瓶子,对着薛定嘿嘿一笑。
……
薛定几乎忍不住暗骂一句cao,却还是在关门回头的那一瞬间,恢复如初。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也爬起来的祝清晨,拍拍屁股,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他瞥她一眼,也拍拍衣服上的雪,“我是有多饥渴,才会想要亲一个男的?”
拍完积雪,绕过她往屋里走。
祝清晨跟了上去,拉住他的衣摆,“你别装蒜,我看出来了,你就是想亲我,酒吧里一次,刚才雪地里又一次。”
薛定头也未回,“自作多qíng是病,得治。”
“你会治?”她笑吟吟反问,跟着他在门口脱了鞋,穿上他拎到面前来的淡蓝色棉拖,“要不,你亲我一口,看看能不能治好?”
她死缠烂打着跟进屋来。
薛定没理她,从浴室上方的柜子里拿了一方新的毛巾出来,又去储物间拿了刘学英chūn节前夕准备的几套洗漱用品之一。
他那母亲最喜欢未雨绸缪了,今日总算派上用场。
走出储物间,他将那堆东西悉数放在祝清晨手上。
“拿好了,洗澡去。”
她满身都是雪,一进屋就被暖气融化,湿哒哒的,就连头发也不例外。
再不冲个热水澡,会感冒。
这一刻,两人都有种错觉,仿佛这不是在北京,而是在以色列。
一切都一模一样。
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做着同样的事qíng。
祝清晨抱着那堆东西,说了声:“胆小鬼,亲一下又不会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然后从他身旁经过,眼看就要往卫生间走。
可走了几步,她猛地转身。
只见薛定站在她身后,唇角有一抹来不及收起的笑意,眼底是少见的柔和与光芒。
忽然看见她转过头来,他错愕了一瞬,yù盖弥彰似的收起了笑意。
“还不去冲热水澡?”
他还板起脸来,盯着地板上的那道水渍,“洗完澡把地板给我擦gān净。”
她一下子扬起唇角,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也不说话,转头闪身进了卫生间。
关上门,正对墙上那面光亮的镜子。
她看着自己渐弯的眉眼、泛红的双颊,一点一点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这傻子。
总是一脸严肃,其实什么qíng绪都放在眼里了。
心动了。
挣扎了。
温柔了。
迟疑了。
……
她就这么抱着那堆洗漱用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绽放出越来越盛的笑意,浑身湿漉漉的模样虽láng狈,但眼里若有光。
今夜很安静,除去窗外的风声,此间寂静无比。
可也并非完全寂静。
咚,咚,咚。
屋内屋外,有两个人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容忽视。
她知道,他也动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大方如我,下章让他们稍微亲一口。
唔,一口半小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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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我还比较在意大家的想法和评论,昨天看了将近五百条评论,还是和大家说说我的一点想法。
我个人喜欢把感qíng摊开来写,不喜一见钟qíng,偏爱细水长流。
有一条留言说到现在感qíng有点矫qíng了,但我觉得感qíng就是自然而然带点小矫qíng,坚qiáng的人可以变软弱,软弱的人也能变刚qiáng。这是我眼里的爱。并且他俩感qíng升温,也就该回到以色列去面对轰轰烈烈的生活了,不用担心剧qíng进展慢。
也许有人偏爱剧qíng,有人偏爱感qíng戏,我会努力兼顾。
下章一过,基本就有大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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