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
“况且,对妹妹,应当忍让。”
奇芳指着韶韶大笑起来,“好,好,看你的涵养工夫了,很快你会知道滋味。”
这时韶韶的无线电话又响,原来邓志能已在楼下,问可不可以上来。
奇芳说:“有请姐夫。”
韶韶看着她,“苏阿姨与燕和同他在一起。”
奇芳一怔,冷笑,“你说怪不怪,她们倒要靠姐夫做挡箭牌。”
韶韶说:“苏阿姨不过是打手,身不由己,也十分为难,不用同她过不去。”
“呵,那谁是主脑?”
“令尊。”
奇芳摆摆手,“当然,请她们也上来。”
韶韶代妹妹把大门打开欢迎客人。
苏阿姨神qíng黯然,一直无言。
较年轻的燕和却悲愤地抱怨!“妈,布家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已经猜到布太太会这样说,她会瞄我一眼,似笑非笑道:‘唷,燕和,你们家倒是代代盛行结两次婚’,妈,怎么办?”
众人都没有理会她,但是韶韶忽然怒火冲天,“嘭”一声拍在桌子上,所有的杯碟都几乎跳一跳,她厉声喝道:“怎么办!你搂着布志坚一家去跳海不就行了。”
燕和也疾声问:“你是谁,你教训我?”
“你侮rǔ我,我就能教训你。”
手比声音还快,燕和已经吃了一记耳光。
在场所有人包括邓志能在内,都没想到韶韶会出手打人,事实上连韶韶本人都吓得一时缩不回手。
邓志能连忙去拦在妻子与众小姨子当中。
燕和顿时哭叫起来,百忙中她母亲护着她匆匆离去。
邓志能这时才骂:“韶韶,这是gān吗,六国大封相?”
韶韶颓然坐下,“说,说你错爱了我,我不怪你。”
谁知隔了一会儿,邓志能居然悄悄说:“那区燕和也着实太嚣张了一点儿。”
奇芳见姐夫护短护到这种地步,不由得笑出声来,转念间,又想到一个人要爱另一个人到很qiáng烈地步,才会有这样的言行,不禁大为感动。
“韶韶,上帝毕竟是公平的,失去了父亲,还你一个邓志能。”
这时小邓说:“燕和若去报警,你就吃不消兜着走。”
韶韶狰狞地笑,“她才不会,她怕得要死。”
奇芳说:“对,她怕布家知道。”
邓志能说:“韶韶你也太jian诈了。”
奇芳佩服得五体投地,“韶韶,你真是武诸葛。”
韶韶啼笑皆非。
小邓又说:“我看你得上门去道歉。”
韶韶同意,“是。”
奇芳又讶异得合不拢嘴,“什么,一下子又低声下气?”
韶韶看着奇芳,“所以你这人失败,你怎么不会转弯,你没听过能屈能伸?”
“韶韶,原来你这人如此虚伪。”
“好说,不然怎么出来混生活。”
奇芳顿悟,“怪不得,怪不得我不讨人喜欢。”
“慢慢学,我来教你。”
韶韶转过头去,“她们母女来gān什么?”
“区先生想见你,韶韶。”
“他已经见过我。”韶韶不感兴趣。
“他可以提供你父家的线索。”
韶韶抬起眼,“那是什么?”
“你还有亲人在内地。”
韶韶一震。
“苏阿姨特地来请你,没想到会闹得那么不愉快。”
“几时?”
奇芳问:“你真打算去,你不怕见到燕和?”
“怕?”韶韶冷笑一声,“我怕的事极多,这一宗却不包括在内,我怕jiāo不起房租,我怕久不升职,我怕病魔折磨,几时轮得到怕这种人。”
奇芳看着她,半晌说:“韶韶,我明白了,你的童年与少年,比我更不好过。”
“不好过也已经过去,我反而磨练得比你们qiáng壮百倍,真是不幸中大幸。”
小邓在一旁劝道:“训导完毕没有?一天也够了,怕只怕奇芳消化不了。”
韶韶发怔,“对不起,我一时兴奋过度,没控制自己。”
韶韶向奇芳告辞,答应第二天再见。
奇芳忽然沉着了,她说:“我也得为自己打算。”
在路上,邓志能问:“她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她父亲一定可以满足她。”
睡至深夜,韶韶忽然把丈夫推醒。
小邓迷迷糊糊,“嘎,嘎,什么事?”
“母亲生前为何一直未有提及我身世?”
小邓醒了,揉揉眼,斟杯水喝,才答:“她不想你背上一代的包袱。”
“我开始觉得那不止是一个包袱,那是一个十字架。”
“嗯,里边大有文章。”
“大嘴,看样子你我要主演一出折子戏。”
小邓颔首。
那戏目叫“万里寻亲”。
小邓陪着韶韶去区家。
韶韶未有充分心理准备,她料到区氏环境不错,却猜不到他如此富裕。
在本市能够住独立洋房,家产就相当可观了。
可是母亲不愿意与他一起生活,即使已经生下奇芳,仍然坚持分手,何故?
这样决绝,却不让韶韶恢复本姓,又是何故?
苏阿姨先迎出来。
她总是先身士卒,且永远得不到功绩勋章。
邓志能一个箭步上前,“苏女士,你会原谅韶韶这个粗鲁失礼的人吗?”
他递上一盆小小的铃兰,香气扑鼻。
苏女士叹口气,“我低估了你们这些年轻人。”
韶韶本yù怙恶不俊地加一句,我早说过我不像我妈,后来一想,已经打了人,还待恁地,不如噤声。
为什么打人?
韶韶想了一夜,也已有合理解释,她是为奇芳出气,无论如何,奇芳是她的妹妹。
韶韶说:“我愿意向燕和道歉。”
“道歉?”身后传来一阵尖声,“凡事说声对不起就算数?撵出去,把这人撵出去,听到没有?这是我的家,打三教九流,叫警察赶他们走!”
韶韶知道区燕和不会放过她,站起来拉开门就yù离开区家。
这时,她们听到一声咳嗽,大家都静下来。
区永谅出现了。
他对燕和说:“你不是约好朋友要出去吗?”
“这女人不走,我也不走。”
可是她父亲生气了,“我叫你走,你就走。”
“这是我的家!”
区永谅当众斥责女儿:“错,我还在这里,这是我的家!”
此言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苏女士立刻变色,她顿时下不了台,过半晌,才苦涩地对燕和说:“去,去同朋友看场戏。”
燕和还不识相,偏偏还要说:“妈妈,你一直懦弱无能,你连奇芳都怕,现在又怕这一对陌生人,你总是让人骑在你脖子上!”
燕和说罢,愤怒地拉开大门出去,“嘭”一声关上。
燕和这番话道尽苏舜娟无限辛酸。
韶韶难过了,她听了奇芳片面之词,以为妹妹受尽委屈,看样子,这间屋子里的女子全不快乐,没有谁是胜利者,邓志能猜得完全正确。
韶韶看丈夫一眼,只见小邓扬起一角眉毛,似在说:怎么样,我怎么样告诉你?一副事后孔明模样。
这时,区永谅问韶韶:“你打我女儿?”
韶韶只得答:“是。”
“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是,我不对。”
韶韶注意到,要到这个时候,苏阿姨的脸才松下来。
“这是谁教你的?”区永谅责备她。
“弱ròuqiáng食的社会。”
“这么怎么说话!”区永谅并不欣赏,“每一个答案都qiáng词夺理。”
韶韶跳起来,“去你的,你凭什么教训我?”
她的苏阿姨见势头不对,又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天都快亮了,有什么要紧的话说好了。”
区永谅这才吸口气,“韶韶,也许你不记得,你曾叫我爸爸。”
“您说得对,”韶韶飞快答,“我完全不记得。”
区永谅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过半晌他说:“听说,你很能gān。”
“好说,不过养得活自己。”语气倔qiáng。
区永谅叹口气,“你已与奇芳相认?”
“是,我可否代她提出一个要求?”
“请说。”
“请区先生善待她。”
“我一直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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