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真奇怪,他们都是这样,半夜出去了,一直没再回来。”许旭英轻轻抱怨。
“我会设法找他。”
“韶韶,你父亲出事,是有人告密。”
韶韶蓦然抬起头来。
“据说,是对他行动了如指掌的一个亲密同学。”
韶韶耳畔“嗡”的一声。
“姑姑,我父亲被送回家中那夜,你在不在?”
“我在夫家。”
“只有我祖母目睹真相?”
许旭英点点头。
“可怜的祖母。”韶韶喃喃自语。
“韶韶,我要走了。”
“慢着,我们几时再聚一聚?”
许旭英忽然笑了,用手轻轻抚摸韶韶鬓角,“我己无心qíng吃吃喝喝,烦你同区大太说一声,区先生这些年来对照顾我们,我们十分感激。”
韶韶不动声色,“他一直寄钱过来?”
“是呀,自五三年迄今。”
“你们,不觉得突兀?”
“一直就靠这笔不大不小的外汇生活,没有工夫去想别的,每个月收到汇款,才能松口气。”
“以后由我寄。”
“那就更好。”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记得郑健。”
“我一定尽力。”
许旭英走了以后,韶韶开始收拾行李。
邓志能看见问,“你到哪里去?”
“回家。”
“不同你祖母多聚几次?”
“下次吧,这回大家都没心qíng。”
邓志能端详韶韶的面色,不觉有异,更不放心。
他想一想:“回家也好。”
韶韶忽然问:“母亲怎可把那许多往事埋在心中,只字不提?”
“伟大。”
“也难怪她不让我姓许。”
“是,姓许的家属命运甚为悲惨。”
“可是,我明明不姓区,何必沾光。”
“回去后,我帮你搞手续,你跟母亲姓姚吧。”
“听说我的外祖父与舅舅尚在美国。”
“不必联络他们了,他们要找你,那还不容易?”
韶韶微笑,笑意是迷茫同遥远的,她轻轻说:“我一直以为家母只不过是个颇能吃苦的女子,谁知背后有那么可怕的故事。”
“那个年纪的中国人,讲起故事来,保证你毛骨悚然。”
他们回到了家。
韶韶第一件事便是四处联络找郑健。
“华叔,你要帮我找这个年轻人,他离家很久了。”
“区小姐,请先坐下来。”
韶韶递过郑健的照片,姓名,学校及单位等资料。
华主管端详一番,放下照片,“怎么到现在才来找?”
韶韶说:“因为到今日才找到出头的人。”
“我会替你寻找他。”
“他是我的侄子。”
“区小姐,无论是谁,对我们来讲都一样重要。”
“谢谢你华叔。”
那中年人把韶韶送到门口,客气地握手道别。
她往新岗位报到,自有接待她的旧同事。
坐在写字台面前,韶韶恍如隔世,她似做了时光隧道的旅客,穿梭往返,终于回到自己的年代来。
同事一见她,吃了一惊,“韶,你怎么一夜之间瘦那么多?”
韶韶摸摸面孔,“我,瘦?”
“你似大病过一场,到底什么事,婚姻不愉快,还是工作上有困难?说出来,别叫大家担心。”
韶韶低下头。
“凡事别放在心里,能诉苦就诉苦。”
“我想念家母想得很厉害。”
“大家都知道你们母女感qíng非常好,但是——”
韶韶给好心的同事接上去:“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宜节哀顺变,好好生活下去是正经事。”
同事嘻嘻笑,“你都明白。”
随即把文件统统放在她跟前,“这是你的功课,下午三时招待记者,有许多人有许多话要说。”
韶韶笑了。
幸亏有这么些工夫要限时限刻赶出来,不然真不知道活着gān什么。第七章
临下班时接到一通电话,“我是《光明日报》见习记者李惠珍。”
“是,李小姐,有何贵gān?”韶韶照样毕恭毕敬。
“区小姐,我知道你一个月的房屋津贴等于我半年薪水,而若gān年后我可能会成为你的虾兵蟹将,但是,我还是大着胆子问一句,到了今天,你们的宣传稿仍然为老英粉饰太平,一句实话不说,到底是何居心?”
韶韶笑了,“你根据哪一篇稿件这么说?”
“像今天这一篇——”
凭经验,韶韶知道这愤怒的青年一讲怕要一个小时,她说:“我让陈小姐同你解释好不好?”
“她是你的下属?”
“不,她是我同事。”
“级数低于你?”
“啧啧啧,没想到你的等级观念那么重。”
这时,识趣的陈小姐已接过电话,“喂,光明日报吗?”
韶韶忍不住道:“叫老董约束约束他的手下。”
“得了,你去吧。”
韶韶的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离开办公室,她的脸便拉下来,面色铁青,看上去老气横秋,与平日的她大不相同。
韶韶把车子一径驶往区府。
区家有条私家路,路口停着一辆红色小跑车,活该有事,韶韶没算准距离,一下就挤了上去,把小跑车向前推了数公尺。
屋内有人闻声出来,一见是韶韶,立刻尖叫“叫警察!叫警察!”那是燕和。
奇芳也出来了,看到此qíng此景,只是微笑,双手绕在胸前,并不言语。
韶韶咚咚咚走上大门石级,“区永谅在不在?”
女主人连忙拦在韶韶面前,“有话慢慢说。”
“苏阿姨,此事与你无关,请让开。”
“什么事都与我有关,我同区永谅是三十多年夫妻,这里是我的家,有话同我说也一样。”
韶韶红着眼,“一人做事一人当,叫区永谅出来。”
此时奇芳与燕和都已噤声。
韶韶握着拳头,“出来!”
区永谅出来了。
他脸色灰败,看着韶韶说:“请进来。”
韶韶并没有进去,就在大门口,她指着区永谅,嘶声指控说:“你出卖我父亲,你霸占我母亲,你,你,”韶韶想诅咒他,但是她从来未这样骂过人,不知如何用词,忽然想起电影中含怨的女主角最爱用的一句话,派上了用场,她狠狠地说:“你不得好死!”
奇芳听了,讶异得合不拢嘴,拉一拉韶韶颤抖的手,“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区永谅最明白!”韶韶心中的恨意结晶,刹那间聚成一大团,“当夜是你通风报信,导致我父亲被捕枪毙,然后你假装好心,带我母亲南下骗婚,你的jian计被我母亲识穿,所以她离开了你,她恨你至深,以致无法面对奇芳,她牺牲了奇芳,她——”韶韶快要扑过去了。
这时身后有双qiáng壮的手紧紧扯住她的双臂。
韶韶奋力挣扎。
“韶韶,是我。”是邓志能。
韶韶听不进去,尽全力要挣脱邓志能。
邓志能迫于无奈,在她耳边大喝一声。
韶韶无赖的站住。
她怔怔地看着区永谅,只见他浑身籁籁地发抖,韶韶忽然清醒了,咦,面孔上发凉的是什么?她伸手一摸,是眼泪,这是怎么发生的?剧qíng与对白怎么会像老式苦qíng片,韶韶掩住嘴,蹬蹬蹬退后三步。
邓志能紧紧握住韶韶的手。
“走,”邓志能说,“奇芳,我们一起走。”
奇芳怪叫:“我才不要走,我根本不明白你们说什么!”
韶韶疲倦了,低声说:“奇芳你莫认贼作父。”
“他本来就是我生父,什么认不认的。”
这时,有一把清晰的嗓子在一旁问:“永谅,这孩子说的是真话吗?这是香如离开你的原因吗?”
韶韶累得连双眼都睁不开了,“苏阿姨,你一直知道真相,不过那时你太想得到他,理不了那么多,而他,又太想得到姚香如,所以许旭豪被牺牲掉了。”
燕和踏进一步,“谁?谁是姚香如,谁是许旭豪,这些人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布家知道了怎么办?”
韶韶看着燕和说,“布家知道了,各走各的路。”
燕和脸色发白,“不会的,妈,不会的。”
苏舜娟问丈夫:“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