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梦真泪_亦舒【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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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叔,怎样,有何消息?”

    “香港无此人。”

    韶韶的心“咚”一声沉下去。

    “会不会在海外?”

    “只要在海外,一定会有联系,区小姐,生活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那么,华叔,照你的揣测,郑健会在何处?”

    对方沉寂了一会儿,说:“我会继续替你留意此人。”

    韶韶道谢,放下电话,捧着伤口,到chuáng上躺下。

    她又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声。

    韶韶yù撑腰起来,“妈妈?”

    但心头很明白那只是幻觉,只得安心躺着。

    没过多久,邓志能匆匆赶回家来,鞋也不脱,一直走到卧室,握住韶韶的手。

    韶韶勉qiáng的笑了一笑。

    邓志能感喟地说:“辞职算了。”

    “我刚向唐某李某简某这种庸人证明我能力比他们qiáng,怎么好辞工。”

    “比庸人qiáng,好算什么?”

    韶韶不语。

    过一刻说:“我的薪水……”曾养活她们母女,故恋恋不舍。

    “休养好了再出山。”

    “那我申请停薪留职好了。”

    “别烦恼,静心休养。”

    她又瘦了一个圈,天天食而不知其味,夜夜辗转反侧。

第八章

    同事来探访她,吓了一跳。

    “阿区,我们都知道邓医生为人,他是没话讲的好丈夫,问题不在他,你们迁入新居有无找勘舆师看过?会不会是邪灵作祟?你看你,忽然之间似憔悴了十年。”

    韶韶悻悻然,“对,现在看上去同您差不多岁数了。”

    “韶韶,此刻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要找出你心神不宁的原因。”

    “我倦了。”

    “每次你都会再度站起来作战。”

    “我yù退出江湖。”

    “你要走?没有人会哭,走了以后,就此销声匿迹才好,千万别思复出,在家gān吗,孵豆芽?闷死你,人家太太团才不同你玩,旧同事时间又有限。”

    “依你说,难道做一辈子牛?”

    “那又不用,四十五吧,四十五岁好退休了。”

    “可是我今年已经疲不能兴。”

    “我明日带人来替你看风水。”

    同事走了,韶韶也就忘记此事。

    谁知隔了一日,她真的热心地带着术士上门来。

    那位先生一进门便紧皱眉头。

    把罗盘摆出来,看了半晌,忽然抬起头,“这间公寓所有窗户方向全不对。”

    韶韶一听,觉得娱乐xing甚qiáng,不由地笑问:“那怎么办,封掉重开?”

    “窗户是屋子的眼睛,此刻所有的窗都朝yīn,眼睛看到的全是不愉快的事qíng,屋主心qíng自然欠佳,且时常有故世的新人入梦,是不是?”

    韶韶一怔。

    “搬家吧,邓太太,此处不适合你。”

    “搬往何处?”

    “搬往西方。”

    呵,韶韶抬起头,“西方何处?”

    “你们适合移民。”

    什么,那么远?

    “西方国家的西岸才适合你住,把一切往事丢在脑后,重头开始。”

    韶韶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对她目前环境十分了解似的,不禁发呆。

    “邓太太,考虑一下。”他站起来要告辞了。

    “谢谢你。”

    同事担心地问:“搬家之前,有什么需要移动的呢?”

    勘舆师指了指一面镜子,“把它请出去。”

    韶韶问:“有何帮助?”

    “恶梦会少些。”

    可是那面梳妆镜还是母亲的旧物。

    这时邓医生自外返来,碰到客人,打过招呼,关上门,才责问韶韶,“知识分子,何用装神弄鬼?”

    “不是我找来的。”

    “咄,八婆处处有,你认识特别多。”

    韶韶不出声,抚摸着镜框,“大嘴,你持有加国护照吧?”

    “你早就知道的。”

    韶韶又不语了。

    “怎么样,你想移民?”

    “你会找得到工作吗?”

    邓志能但笑不语。

    韶韶叹口气,怎么会信起风水先生的话来。

    人到了某种绝境,总希望得到指示、庇护,能力有限,便寄望神明。

    奇芳隔天来看她。

    见韶韶整理上班衣物,便劝道:“人还没有好,别想去卖命了。”

    “我到现在,才知道那份差使是我全部所有。”

    “你还有邓大夫。”

    “奇芳,他是他,我是我,他并不属于我,他只是我的伙伴。”

    “分得那么清楚。”

    “先小人后君子,彼此尊重好过互相拥有。”

    奇芳隔一会儿问:“还梦见妈妈吗?”

    “有,她将永远入我的梦来。”

    “风水先生不是叫你把镜子送走吗?”

    “镜子一走,母亲的魂魄岂非无处可去?不不不,我不怕做梦。”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她。”

    “我同她真正的相依为命。”

    “后来,她也没有认识异xing?”

    “全然没有,一个约会也无。”

    “我总认为她应该有一头长发。”

    生命总有火花,人去了,留下回忆,影响深远。

    韶韶还是回到办公室里去了。

    同事们见她进来,站立鼓掌。

    那天下午,她接了一通电话。

    是区永谅,“我寄往上海的款子都被打回来了,何故?”

    韶韶冷冷答:“不用你。”

    “你出来,我与你谈谈。”

    “我与你之间,无话可话。”

    “我想说的,是你父亲之事。”

    韶韶踌躇。

    “我有令尊的生活照片。”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韶韶想,拿了纪念品就走。

    “我来接你,今天下午六时正。”

    “请准时。”

    韶韶向邓志能报告行踪,“一小时之后不见我人,立刻通知警方。”

    “你自己当心,别太动气。”

    一辆黑色大车直驶到她面前,司机下来替她开门。

    区永谅示意她上车。

    区永谅不待她开口,就递上一个信封。

    里边全是姚香如与许旭豪的照片。

    区永谅轻轻说:“都是我拍摄的,要香如的照片,就得把旭豪也摄进去,他俩形影不离,那时那玩艺儿花尽我所有的零用钱,有时三餐不继。”

    照片是黑白的,小小张,约四五公分丁方,光面,照片大部分是大学风光,许旭豪穿皮夹克,梳西式头,十分英俊。

    韶韶把照片收起,“我在前面下车。”

    “我有话说。”

    韶韶蓦然回首,似喝狗般喝他:“我要说几遍你才入耳?我不要同你多说!”

    区永谅别转头去。

    过一会儿他说:“不错,我是去告密,我以为那一夜他们在图书馆门口集合。”

    韶韶铁青着脸盯着区永谅,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可是,许旭豪被逮捕之处,却是在兆丰公园。”

    韶韶吃了一惊。

    “有人消息比我更为灵通,有人知道他们更改了聚会地址。”

    韶韶掩着嘴,她的想法又自不同。

    那么多人要同时害许旭豪,要把他除掉而后快,由此可知,那许旭豪做人的态度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虽说庸人方不招人忌,但使人恨到要将他置于死地,也一定有过失吧?

    韶韶就不会做那么尽,所有的仇恨,能化解就化解,不能化解,就远远避开,何必正面冲突。

    区永谅说:“另外有人出卖了他。”

    韶韶冷笑一声,“因此,你的罪名就不算得一回事了。”

    区永谅本来难看的面色变得更加灰白。

    韶韶问:“你是几时发现此事的?”

    “前两天,我访问了一两位旧同学。”

    “你一定如释重负。”韶韶继续讽刺他。

    “可以这么讲。”

    “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请说。”

    “家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区永谅苦涩地答:“傲慢、任xing、偏激。”

    韶韶不出声,一开口区永谅势必不肯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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