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兴。”浓眉大眼、面相憨厚的十皇子瓮声瓮气答道:“父亲,安晓旭那个丫头蛮不讲理我快被她气死了!”她dàng秋千,自己好心好意过去推她,却被她一通娇斥,灰头土脸。皇帝细细问了前因后果,笑意在心中dàng漾开来,“那,小十打算怎么办?”皇帝悠悠问道。我家小十是老实孩子,都被安晓旭惹恼了呢,这还得了。十皇子凝眉想了半日,发了狠,“不能任由她蛮不讲理,我要好好教育她!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若是不行,那就一辈子!”长的那么好看却不讲理,那可不成。傻儿子!皇帝朗声大笑,小十啊,看来你要一辈子跟安晓旭耗上了。儿子你要好生读书,好生用功,若不然,是你教育她还是她教育你,且说不准。安家的女孩儿,可不会一味的温良贤淑,唯唯诺诺。谢家也是笑声一片。流年连眼都不眨,把《归去来兮辞》和《双松平远图》送给了谢老太爷,把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莹润柔美的东珠送给了谢老太太,自己愣是一件没剩。
谢四爷神色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棠年浅浅笑着,“小七,刮目相看啊。”我妹妹也有不贪财的时候?哥哥简直不敢相信。流年神气的看一眼父兄,“我孝顺祖父祖母!”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有夸我的。其实《归去来兮辞》和《双松平远图》分送谢老太爷、谢四爷最好,可如此一来,祖母绿和东珠便不好独送老太太。若要赠送珍贵物件儿给四太太,流年真是不qíng愿,舍不得。众人都夸流年孝顺、懂事,“老太爷、老太太没白疼你!”谢老太爷拿着书、画爱不释手,“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这样的传世之作,拿着银子也没处买。谢老太太眉花眼笑搂着流年,悄悄告诉她,“好孩子,祖母替你存着,两分利。”这好东西啊,往后还是我小七的。饶是流年这样的,也不禁红了脸,“祖母,小七是真心孝敬您的。”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哪能再变存款?不还这样的。祖母,这是原则问题,我真不能收。谢老太太笑咪咪的。乖孙女,你有这份孝心便好了,祖母家底儿厚实着呢,哪在乎钱物?qíng意无价。这些珠宝,祖母倒是还有两箱子,不希罕。谢老太爷满面笑容,“小七啊,这两幅字、画,祖父便是想拿两箱子古董换,也是换不来的。”珍藏于皇宫大内,见都见不着,搬多少银子也没用。流年一脸讨好的笑容,“祖父您向来赏罚分明,小七这么乖巧,祖父,功课能否减免?”您甭夸我了,咱们来点实惠的吧。书法功课、绘画功课,便是免不掉,能减去些须,也是好的。锦年站在四太太身边,悄悄牵牵四太太的衣襟,母女二人会心,各自面带微笑。小七是运气好,有了含山郡主这样的嫂嫂,故此皇帝陛下爱屋及乌,待她与众不同。可庶女便是庶女,小七竟是借这时机,求老太爷减功课。太也不上台面,简直丢四房的人。谢老太爷慢慢捋着白胡须,还没来的及说话。谢四爷轻飘飘开了。,“三个丫头的功课,往后都归我看。”老太爷太好说话了,如今换作是我,谁也别想偷懒。
瑞年调皮的看看流年,那目光分明是在说,“看看,把四叔招出来了。”老太爷看功课多宽松啊,便是有哪里不好,软语央求便过去了。四叔却不同,眼睛又毒,又心狠手辣的,但凡稍有疏忽便会被他圈出来,勒令重做。
“别呀,父亲大人。”流年颠儿颠儿的跑过去,一脸谄媚,“您公务繁忙,小七的功课,还是不劳烦您了。父亲大人,功课不减了,不减了。”咱们一切照旧,好不好。谢四爷捉住她的小手,慢吞吞说道:“小五实在,不会偷懒。小六用心,功课不用人催。只有你的功课,是一定要劳烦我的。”逮的就是你。
哄堂大笑声中,流年哭丧着小脸,模样可怜。锦年一则被谢四爷夸奖了,一则看见流年倒霉,心中快意,“活该,偷jī不成蚀把米!”却见棠年徐徐走了过去,拉过流年柔声哄着,锦年心中一阵阵痛楚。这容貌出众的庶出哥哥,要娶含山郡主!六哥您才气纵横,又何必娶什么郡主呢,郡主有什么好。辽王府书房,辽王一人独坐,苦苦思索日间相遇时,阿嶷笑盈盈所说的话,“小不点儿真胡闹,竟拿父亲的话当了真,坐下来侃侃而谈……”
“皇帝陛下,谁最您像,便是谁了!像您一样存心公正,像您一样勤政,像您一样爱民,像您一样心系百姓……”辽王怦然心动。父亲厚赏了小不点儿,如此看来,小不点儿的孩子话,其实很有些意思。
“阿嶷,孤承你这份qíng。”辽王思索半日,缓缓站起身,“父亲想要一个像他的皇储么?小九可不肖父。”父亲要爱护的是百姓,小九要爱护的权贵。父亲屡屡克制自己,小九却认为天下全是他的,天下人全该供他驱策。第二天,知道皇帝要送十皇子到当阳道安家拜师,辽王感慨道:“安老当年在陕西清量田两,重新做成鱼鳞图册,陕西境内足足多收了两成税银!百姓却毫无负担。似安老这样胸中大有丘壑之人,小十能拜作老师,是福份。”十皇子嘟囔道:“大哥,这个我不懂。我只知道他孙女很凶。”能养出来这么凶悍的孙女,安老肯定是不简单了。他是做过阁老的人,怎么着肚里也要有几分墨水吧。父亲要我跟他学,那便跟他学好了。皇帝含笑看看幼子,命宫人服侍他去了当阳道。回过头看辽王,皇帝的目光似乎比往日柔和,“今日的奏折,jiāo给阿德了。”皇帝温和说道。总有一天要放权的,自己这身子骨,实在cao劳不起了。
这之后,辽王常替皇帝批阅奏折。少不了有言臣上书劝谏,措词激烈,好像辽王不就藩,左右朝政,天朝会就此亡国。皇帝近来脾气很好,并没廷杖、折rǔ,而是叫过他们耐心询问,“如先帝时,朝政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印太监把持,你们便满意了?”直问的诸言官连连叩头,汗流浃背。本朝历代皇帝,颇有几位xingqíng懒散不理朝政的。皇帝居于深宫之中,奏折根本不看,帝国的统治却不会动摇。为什么呢?外廷有内阁,内廷有司礼监。
每一重要国事,先由内阁阁老拟定处理意见,以蓝笔书写,这叫“票拟”。票拟之后请皇帝批示,皇帝批示用红笔,叫“批红”。若是皇帝懒于政事,则“批红”的权力会落到太监手里。如今辽王代为“批红”你们不满意,那怎么着,换太监来?皇帝冷冷看着眼前的言官,心中很是厌恶。这些言官无聊时非常之无聊,想当年,自己即位之初,偶尔饮宴、听戏,便会被他们“劝谏”。饮宴、听戏谁家没有,真是拿皇帝不当人。
皇帝越是温和,言官们越是心中忐忑。当今圣上可不是纯善之人,杖毙过多少臣子!锦衣卫士兵盔甲鲜明,侍立在皇帝身边,很令言官们心惊。要知道,锦衣卫众多职责之中,其中有一样就是执掌廷杖。
到底怕死的人多,言官们禁声了。没几日,刑部侍郎谢导迁户部尚书,兼掌都察院,入值武英殿。言官们很想上表,“仪宾伯父理应避嫌……”“职责过重,升迁过快恐人心不服……”。可是想想盔甲鲜明的锦衣卫,还是算了吧。谢导为人方正,官声极佳,资历也尽够,皇帝想让他入内阁,那便入内阁好了。
谢家出了位阁臣!灯市口大街谢府一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心花怒放,却没有大摆宴席,“才入阁,收敛些好。”谢大爷、大太太满口赞成,“爹娘虑的极是,原该如此。”又不是那新近bào发的人家,何必大喜若狂。
四太太满脸笑容道了恭喜。其实她心中颇为四房不值,觉着是四房娶了位郡主儿媳,大房才能入阁。可是这话实在说不得,难不成皇帝陛下在徇私?谁敢这么说。
沐氏、崔氏都容光焕发。虽然自家相公暂时没中进士,可公公入了阁,前途正好。松年、鹤年有这么位老子,将来还用愁么。
流年笑嘻嘻向瑞年道喜,“五姐姐,你身价倍增,是阁老的女儿了。”瑞年眼珠转了转,认真的点头,“小七说的对,我也觉着自己身价倍增。”虽然是庶女,也是阁老的庶女呢。流年继续打趣,“往后说亲,可以抓起一把拣拣。”瑞年小姑娘已是及笄之龄,大太太正紧着给她说亲。瑞年仔细想想,又是认真的点头,“小七,你今儿说的话,都很对。”你居然没有胡扯,难得。六月,谢家请寿chūn长公主做媒人,到南宁侯府放了小定。“南宁侯怎么还在京城?”锦年悄悄问四太太,“他不是应该回辽东么。”
“皇帝陛下命南宁侯留在京城,办理含山郡主的婚事。”四太太提起这门显贵亲家,很是头疼,“南宁侯长子、次子均在辽东。如今辽东无战事,有他们镇守足够了。”沈忱、岳池年纪虽轻,都是身经百战。锦年“哦”了一声,心中很不是滋味。自己也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名门嫡女了,却跟含山郡主这样的宠爱没法比。她不止在南宁侯府能呼风唤雨,到了皇宫之中,也无人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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