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遂平叫过“舅舅”,跌跌撞撞在地下跑着玩耍。皇帝指指小山一般的奏折,“阿嶷,大哥要看这些奏折,要会见大臣,日日不得歇息。言官们还时时上本子劝这个谏那个,饶舌的很。朕下旨徙豫王为陆王,他们又有一堆话要说,劝朕要厚待宗室。”
皇帝在诉苦,丫丫和流年听的很专注。流年天真的回忆起,“小七记的,何景明曾有诗句‘惟余芳糙王孙路,不入朱门帝子家’。陛下,这是不是说,藩王们的王庄,占地实在太多了?”皇帝缓缓点头,“全天朝的耕地不过七百多万顷,藩王们的王庄加起来有六十多顷,占到将近十分之一。”
丫丫面有向往之色,“先帝在时常常提及,有了土地才能种粮食,才有饭吃,这是万古不变之理。他老人家毕生的愿望,是要让全天朝的百姓有地种,有饭吃。”真是很伟大的理想。
皇帝唏嘘了一番,“朕定要遵从先帝遗诏,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这是先帝遗诏给他的话,他背的熟极而流。
流年很是纳闷,“陛下,那些言官们用不用吃饭的?吃饭总要有米有面才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有了税收,太仓有了存粮存银,才能养这些官员和宗室。若是这帮言官们到户部看看,知道有些行省每年的赋税大半用来支付宗室的俸禄,不知他们会不会觉醒?难道他们不知道,厚养宗室,就是苛待百姓。”
小遂平摇摇摆摆跑过来,扑到流年腿上,口中殷勤说着,“百姓,百姓。”她学人说话,差不多只会学最后两三个字。皇帝大喜,“才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便知道心系百姓!”成了,拿这例子教训那些个言官去,你们还比不上小遂平!
皇帝的接见圆满结束。小遂平收获颇丰,皇帝赏赐了不少珍贵物件儿给她,有古董玩器,也有名家字画,“小遂平是谢家姑娘,长大了也要做才女呦。”临别,皇帝微笑jiāo代。
小遂平殷勤点头,丫丫和流年替她道了谢,告辞出宫。事实证明,“侄女赛家姑”这话有时候是不准的,小遂平大方的很。才上了马车,就开始分配起东西,拍拍古董玩器,“娘,介个,及你。”指指名家字画,“小不不,介个,及你。”古董玩器给了丫丫,名家字画给了流年,自己楞是一件没留。
流年不确定的看看小遂平。谢小丫,你的意思是大块头的归你妈妈,轻飘飘的归我?可是谢小丫,这轻飘飘的东西也是很值钱的,而且千金难买。
丫丫抿嘴笑笑,“我小的时候,只要糖。”什么古董,字画,根本不希罕的,又不能吃。估计着女儿也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只想要吃的玩的。
流年做羞涩状,“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小遂平不依,拿起卷轴定要塞给她。流年笑嘻嘻连人带画一起抱过来,“谢小丫,这两幅画都很珍贵,谢家张家的长辈一人一份,好不好?”小遂平乖巧的点头,“好。”
回到家,流年偷偷跟棠年讲,“哥哥,谢小丫真大方。”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很护自己地盘么。棠年浅笑,“小七,我闺女不像你。”你小时候那贪财相,把爹爹快愁死了。
南宁侯府设了一个小小的晚宴,“给咱小遂平庆祝庆祝。”这小小年纪了就心怀百姓了,不得了,不得了。这个也夸,那个也夸,小遂平被张雱抱在怀里,笑的花枝乱颤。
席间,丫丫代小遂平送礼物,沈迈、岳培、傅深是古董玩器,安瓒是韩太冲的《田家风俗图》,四位祖父都乐,“这怎么能成,给孩子留着。”小遂平鬼jīng灵,甜甜笑着,往祖父们怀里推,把祖父们高兴的不行。他们这辈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希罕的是孩子这份心意。
第二天,棠年和丫丫带着小遂平,流年和张屷带着两大车药材补品,声势浩大的回了谢府。丫丫替小遂平送上一幅周仲朗的《游chūn仕女图》,谢老太爷喜的无可无不可,曾孙女都能送他唐朝名画了!
棠年安静,流年啰嗦,整个屋子的人就听她叽叽咕咕。谢四爷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这宝贝小女儿,小七,乖女儿,你话还是这般多,真是个小话痨。
谢大爷和大太太嘴角含笑,宽厚温和的看着小辈们。小遂平不甘寂寞,大声叫着“小不不”,流年惊觉,忙礼让小辈,“谢小丫,该你了。”来吧来吧,舞台让给你。
小遂平神气的站在屋中央,叽哩咕噜说着话。她说话还不清晰,听她说话基本靠猜,不过自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起,都是饶有兴致的听着,饶有兴致的猜着,“颐姐儿,你是说想念曾祖父、曾祖母了?”小遂平很有眼色的点头,哄的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十分窝心。
松年、鹤年、延年、柏年都在,一家人聚齐了,很是和乐。陪着老太爷、老太太说笑了半天,棠年和流年都适时站起身,“要去拜见太太。”虽然都不喜欢嫡母,可是依照礼节,必须去问候她。
延年忙也站起来,“我陪六弟、小七一道过去。”小柏儿道:“我也去。”兄弟二人都是一般想法,要让棠年、流年进屋陪四太太好好说说话,四太太心里敞亮,这病许就好了。
谢老太太笑道:“你们去便去,颐姐儿留下。”莫让小孩子见了四太太,又想起当日之事,再让孩子心里不自在。这么小小的人儿,当日之事谁知道她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延年、柏年恭敬应了,陪着棠年、流年夫妇出了萱晖堂。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太太是受了惊吓,晚上常睡不好,白天也时常怔怔的。若是常有人陪她说说话,宽宽她的心,便会多笑笑,饭也能多吃半碗。”
兄弟姐妹间向来和睦,棠年和流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微笑应了。流年心中鄙夷,四太太你能有点出息不?你做事不妥当,慡慡利利承认了会不会死?既没勇气认错,那就有骨气点一直病着呗,扮什么可怜。
客观说,四太太这人算不上多么善良,却也没恶毒到家。要说她有意要害小遂平,那还真是冤枉她了,她根本没这胆子没这魄力。她就是闲着无聊,想给庶子媳妇立立规矩,结果时运不济,招来了昭仁和胡月这对母女。昭仁和胡月,那是真正的心如蛇蝎。
京城这么多郡主,谁家婆婆死活要给儿媳立规矩了?大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个时代讲“孝”,也讲“忠”,规矩礼法厉害,皇权也厉害,你跟皇室讲理去?闲的。不管愿意不愿意,既然娶了位郡主儿媳,你不欺负她,她不欺负你,大家相安无事不就行了?偏偏四太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要无事生非。
真出了事,四太太若是个有担当的人,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识人不明”“jiāo友不慎”,以她的身份,长辈也好,晚辈也好,谁好意思多责备她,谁好意思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可她只敢惹事不敢面对后果,一出了事,她“病了”。
“病了”,等着宽厚的长辈们去安抚她,等着孝顺的晚辈们去劝慰她,等着谢四爷去温存她。害得小遂平经历那样的危险,难不成她想凭着这一“病”把什么责任都躲过去?想的真美。
棠年和流年都沉默着,静静走向四房。到了院门口,柏年紧紧拉着棠年的手,延年歉意看着棠年,眼中除了歉意之外,还有企求。棠年浅笑,“有日子没跟太太请安了,咱们进去吧。”兄弟,到什么时候都是兄弟。
四太太在窗下失神的坐着,背影很有些寂寥。延年鼻子一酸,哑着嗓子说道:“娘,六弟、六弟妹来看您了!还有小七和乃山。”
四太太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眼神怯怯的。她在房里躲了几个月,人没有之前jīng神,脸色苍白,消瘦不少。流年看在眼里,实在是不明白,四太太您宁愿这么躲着,这么为难自己,也不能站出来坦坦dàngdàng认个错?
棠年、流年夫妇都依着规矩行礼问安,四太太忙道:“快起来!自己娘儿们,不用这个虚礼。”延年和柏年扶起棠年,眼中都有感激。
四太太讪讪的问起“颐姐儿可好些了?”丫丫微笑答道:“好多了。又是名医又是得道高僧的,好一通折腾。如今虽好了,只是依着大夫们的吩咐,这几年不能住回家里,要暂居郡主府。我们不能在太太面前尽孝,还请太太多保重。”
四太太抹起眼泪,“说起尽孝,我这几个月都没给老太太请安了,真是过意不去。”延年柔声安慰,“娘,您快些好了,不就能给老太太请安了?”小柏儿也红了眼圈,“您快好了吧,急死我了。六姐姐上回来,都急哭了。”
眼见延年和柏年这样,棠年心里难受,也低声说了几句,“请太太保重身体,心放宽些,盼着您早日康复。”丫丫微笑看了棠年一眼,棠年他真是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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