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赶紧收敛心神,道:“是!”她心中郁闷的简直想吐血!
奈何敏平侯如今做的是督促晚辈上进的事qíng,说起来敏平侯晚辈多得很,卓昭节又不是能科举荣耀门第的郎君,能够得到祖父亲自指点和监督,那真的是抬举了,任谁也要说她是命好,得了祖父的垂青。
卓昭节虽然对这个祖父心怀防备,如今却实在没有理由反对他的安排,除了说是根本没有说旁的话的余地……
半晌后,卓香引了文先生过来,这文先生看着面容大约四十来岁,但两鬓已经染了些许的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屡试不中”的缘故,容貌平平,气度儒雅之中又带着一些沉郁,穿了七成新的huáng栌chūn衣,简冠长髯,身材高大。
他进书房后才抬起手,敏平侯已经摇头道:“治之不必多礼。”就指着卓昭节道,“这是四房的小七娘,就是近日来长安盛传的所谓的才女……她的骈文仅有基础,却要烦你指点一二。”
文治之一怔,看了眼卓昭节,道:“君侯有命,学生敢不从命?”虽然坊见有五十老明经,三十少进士之说,但他鬓发染霜却还以学生自称,到底显得失意。
卓昭节微微嘟了下嘴,心想八哥那么勤勉的人都说这文先生严格,真不知道他会怎么个严格法?
敏平侯淡淡的道:“这孩子打小在江南由我那亲家养大,因为不是自己家的孙女,美佩不便管教过严,倒是养就了她一身娇纵的xing。子,治之你不必顾忌,若她惫懒,只管叫小厮到庭中砍了竹枝笞责,打坏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说着,目光森冷的扫了眼卓昭节,卓昭节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心头一怯,忙小声保证:“我定然用心请教文先生,绝不敢懈怠!”
敏平侯漠然道:“你知道就好,以你的资质心xing,一路上遇见的师者无一不是人才,如今却只有‘不屑梅jú避花开’这样的句子足见从前最好也不过是得过且过!”
卓昭节被教训得无地自容又无话可说,抿了抿嘴道:“以后不会了。”
敏平侯哼道:“但愿如此吧,我忙得很,也不希望你需要我太cao心!”就吩咐道,“你先到东面的厢房里去,那里已经收拾出来作为教导所在了,治之,劳烦你了!”
文治之平静的点了点头,对卓昭节道:“小七娘请随我来。”
卓昭节悻悻的告退,才转身,外头却有人笑着推门而入,道:“清素兄,你可知道有一个不错的消息?”
就见一个华服软幞的老者喜滋滋的奔了进来,因为走的快,甚至将袍子的下摆撩起别在腰间,把下人都甩在了身后。
这老者一头奔进门来说了一句话,才察觉到书房里有眼生之人,愕然的望着卓昭节道:“这莫不是?”
敏平侯还没回答,那老者身后跟进来的一名锦衣男子看清卓昭节容貌,顿时眼睛一亮,道:“好个娇美丽人,卓世伯,莫非这是醉好楼……”
醉好楼这个名字卓昭节可是听过的,决计不会认为是误认了流花居那样的qíng形,顿时大怒!
只是她握紧了拳还没有不管不顾的发作出来,敏平侯与那华服老者却都沉了脸,齐声喝道:“放肆!”
就见那华服老者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在那男子脸上,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当清素兄是你这等惫懒的货色,放任不三不四的人进书房?!这是卓家小娘子!”说着又认真作揖对敏平侯赔礼道,“清素兄勿怪,皆是我管教不周,使这孽子出言无状,唐突了这小娘子。”
虽然他已经及时赔礼,敏平侯的脸色却还是很不好看,冷冷的道:“我书房里倒的确闯进了不三不四的人!令郎君就是这样的人,异人弟若往后还想继续进门,还请令郎速速的回去罢!”
这就是往后都不许那锦衣男子上门了。
卓昭节脸色这才稍缓,暗想敏平侯到底是自己的亲祖父……
第九十五章 父母忧心
听了敏平侯的要求,那华服老者却也没反对,对那锦衣男子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点滚回去!”
待那锦衣男子láng狈而走,书房里的气氛才缓和了些,那华服老者叹了口气,暗悔带了不争气的儿子过来,将好好的场面给搅了,他有心缓和场面,就gān咳一声,望着卓昭节和声赞道:“这应该就是小七娘了吧?如今满长安都传遍了那首咏虞姬艳装,看着就是个韶秀的孩子。”
究竟是同盟,敏平侯虽然恼恨之前那男子说话无礼,当着自己面轻议自己孙女,如今华服老者既然已经让步,他也跟着掩去了之前的愠怒,闻言便轻斥孙女道:“这位是敦远侯,你还不见礼吗?”
卓昭节感念祖父方才的维护,这会就格外乖巧的施礼:“昭节见过君侯。”
“不必客气,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以后你与我家娘子也会常常见面的。”敦远侯欧歧因为自己儿子失礼在前,虽然之前卓昭节与他的嫡女延昌郡王妃有过过节,这会也不好意思多提,拿出慈祥长辈的架子摆了摆手,和气道,“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你,倒是要欠上一份见面礼了。”
敏平侯懒得再耗费辰光,径自道:“这些小事无须与她个晚辈多说,左右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咱们说正事吧,你刚才不是说带了个消息来?”说了这话见卓昭节还是站在那里,皱眉道,“你不是要请教治之功课?快点去吧!”
卓昭节郁闷的道:“是。”少不得暗暗腹诽:我不就是在找机会和你告退么……难为在敦远侯跟前我这么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回头再被你埋怨没有规矩怎么办?
在祖父跟前真的好难啊……她如此感慨道。
但很快她就发现感慨的太早了!
因为文治之比敏平侯更残忍,文治之带她到了东面的厢房,这儿也是一处书房的陈设,因为是受敏平侯之托教导卓昭节骈文,敏平侯也没有提到正经的拜师,所以文治之到了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布置了功课:“你先将本朝所有大家的骈文寻出来,挨个抄上一份。”
卓昭节迅速在心里数了下,本朝重骈重诗,著名的骈文纵然不能人人都倒背如流,但一定都有所耳闻,也正因为重视骈文,每有人因写此而留名青史,所以好的骈文层出不穷,单是文治之所言出自大家之手、广传于世的,从大凉建立以来至少也有数十篇,按每篇数百字算……还好还好。
她暗擦一把冷汗,道:“然后呢?”
“然后?”文治之皱眉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如今寻还没寻,就着急下一步了么?既然君侯将你这小娘子jiāo于我教导,我不能不多一句嘴,身为女子,须得端庄矜持、行事缓缓从容,才是大家贵女应有的仪态,你有此一问,可见xing。子急噪!”
他轻描淡写的道,“那就抄十遍吧,磨一磨躁xing。”
简直一口心头血!卓昭节咬牙切齿,正待找借口反驳,文治之又道:“读书百遍,其义自现,你抄多了名家珠玑,又有基础,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怎么写骈文了。”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卓昭节陷入艰难的抉择中:听他,还是不听他,这是一个问题……
但文治之根本没有给她多想的机会,直接道:“这份功课我回头会禀告君侯,届时君侯自会亲自检查你之功课,小七娘请记住,君侯年长,太小的字体看着有些吃力,此外,君侯最喜魏碑,小七娘若是不擅长,还是抽空练一练的好。”
不等卓昭节回答,他又飞快的叮嘱,“君侯喜书面清洁,请小七娘浣手更衣之后再动笔,哦,君侯不喜脂粉香气,小七娘记得抄写时不可燃香,不要佩带太多的香囊……还有……以及……对了……并且……”
卓昭节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绿、由绿转红……简直赤橙huáng绿青蓝紫都要出来了,直听了个七荤八素,文治之才神色庄重的住了嘴,道:“这些小七娘都记下来,不可违反一条,好了,我还有事,少陪!”说完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剩下卓昭节呆呆的望着满屋子的书差点没哭出来!
不想她这边正竭力控制着不要掉眼泪,忽然文治之又转了回来,正色道:“方才忘记告诉小七娘了,虽然小七娘对卉木未必有什么兴趣,但北地重牡丹,宴饮闲谈时常提到,小七娘还是读一读《牡丹花谱》之类的书比较好,不然继续写出‘夜梦江东湿泪痕’这样的句子,将曹州二乔误认作与江东二乔有关,实在叫人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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