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一看她住了手,二话不说先扭头自己看一眼镜中,却见卓昭琼在自己眉后各画了一朵桃花,虽然游氏说了新妇的妆容喜庆的好,但卓昭琼下笔时却是有轻有重,最后呈现出来的是由石榴红向桃红的递减——冒姑说的没错,卓昭琼画这斜红确实有一手,两侧对称分毫不差,皆有一瓣桃花花瓣的线条是顺着眼角延伸出去,斜斜上挑,艳色胭脂是花瓣,不知何时卓昭琼也取了银粉细细勾勒出纤长柔媚的花。蕊,花。蕊近处色泽略浅,近乎桃花本色,越往鬓角处越浓,花瓣尖上一点,艳丽得几yù滴落下来——原本卓昭节的容貌,虽然属于拔尖儿,但因气度与年少,颜色绰绰有余却娇媚不足,这么两朵桃花一出,登时平添了五分风流婉转的气韵,颇有惊鸿一顾、惊艳众人之效。
众人看到,均是赞不绝口,谢盈脉甚至颇为意动的看了眼卓昭琼,似有自己出阁时也想请卓昭琼前去代为描画之意,但立刻想起来她出阁时,卓家怎么说也是男方这边的客人,没有理由到屈家去的,只得遗憾作罢。
既然新妇要喜庆,卓昭节的容貌和今日的装扮又足以压得住,众人一致认为唇妆须用石榴娇——以颜色最为艳丽、犹如火焰的胭脂在唇心描绘出石榴花的样式,衬着卓昭节原本自然粉红的唇色,直yù引人品尝,接着又贴了星靥,如此冒姑端详了一番,游氏、卓昭琼、谢盈脉、时未宁都围上来不错眼的打量过了,这才确认妆已上好。
阿杏和阿梨就捧了素纱中单,陪卓昭节入帐更换,游氏吩咐将四面锦帘放下来遮住窗户,卓昭节换好中衣,重新出来,初秋四人已经捧好了衣盘预备,诸使女之前已经演练过几次为卓昭节穿戴今日这身翟衣,此刻手脚都利落的很,罗毂翟衣褕翟栩栩jīng致得好似嵌了真正的翟羽上去,褾襈衣缘上纹绣华美而雍容,与下裳同色的蔽膝暗绣jīng美,处处都用尽了心思,穿好衣袍,阿杏与阿梨一起为卓昭节束上革带,勒出卓昭节纤细柔袅的腰肢,虽然如今卓昭节一头鸦翅似的长发还只拿五彩丝绦松松的束在脑后,未饰珠翠,然而换好全套翟衣后,被游氏吩咐在原地转了个圈,双臂微扬,秋波流转,抿唇浅浅一笑,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时未宁和谢盈脉都赞道:“长安素传七娘绝色,咱们也不是头次见了,次次都觉姿容倾城,但究竟还是如今最是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听着两人的称赞,游氏心里也得意得紧,倒把幼女即将为他家之妇的伤感冲淡了不少。
与时、谢两人谦逊了几句,卓昭节又被吩咐重新坐到妆台前梳髻,本来按照正常的装束,上妆之后就是梳髻、饰钗环,最后再更衣,但今日所要戴的八树花钗与八支宝钿委实太过隆重,一旦饰上,定然是行动困难的,所以上妆之后,索xing先把衣裙穿好,免得一会顶着八树八钿更衣,一个不仔细,又把钗环带到、弄乱头发,更添功夫。
【注】我手里的资料有各种眉型的详细描述却木有对上图,所以我只能靠描述写,有错的地方大家包涵下吧。
第六章 新妇子,催出来!
雍城侯与敏平侯爵位相同,因摄盛【注1】故,加上圣人对纪阳长公主爱孙的看重,特许了宁摇碧今日亲迎可着衮冕之服,这本是一品官员助祭、亲迎时才可穿戴的礼服。
抵达敏平侯府大门外时,早知卓家今日有喜事,特来围观的众人见迎亲之人簇拥着的赤色火骝驹上,端坐的少年头戴青珠九旒冕,黈纩充耳,玉簪以导,着青衣纁裳,照着规制饰以九章,宗彝、藻、粉米、黼、黻等纹绣灿烂夺目,华美非常,原本宁摇碧就是五陵年少中论俊美数得上前三的俊俏人物,今日这身衮冕越发将他浸润到骨子里的尊贵雍容彰显无疑,火骝驹又神骏,这一人一马,相得彰益,望之直如神仙中人,引得众人莫不jiāo口称赞,更有女子不拘贵贱嫁否,看得扼腕不已,对今日的新妇卓昭节深为羡慕。
然而俊秀整齐如宁摇碧,到底也没能逃过岳家下女婿的这一道,纵然他有淳于桑野、时采风这等得力挚友相帮,鸾奴忠心护主,又有真定郡王亲自前来镇场,过五关斩六将赶到镜鸿楼下,灯火照耀下亦是冕歪袍乱、佩散带松,之前为了护着他的淳于桑野等人,与他也是不相上下,真定郡王因为身份的缘故略好,但臂上、背上,也被几个手脚快又不认得他的粗使婆子趁乱来了几下狠的,若非古盼儿叫住,恐怕这位可怜的郡王被打的还要惨烈些……
虽然如此,众人心qíng却都好得很——到底是到催妆这儿了,接下来纵然有为难新郎的地方,好歹不必再挨棍棒,真定郡王暗自揉了揉袖子下的手臂,龇牙咧嘴的想。
却见镜鸿楼下一排花枝招展的彩衣使女手挽着手的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个梳着堕马髻、穿应景的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深衣的使女笑意盈盈的道:“世子且慢行,咱们娘子如今正在梳妆,还望世子少待。”
宁摇碧认得这正是游氏跟前的大使女之一鹿鸣,知是游氏专门拨了来拦路的。
傻子才会信了她的“少待”,当真就这么等下去!宁摇碧对左右一使眼色,之前为了护主被打青一只眼的鸾奴忙不迭的递过一个荷包,赔笑道:“好姐姐,如今天色不早,但望姐姐请咱们世子妇早些下来罢,免得误了吉时!”
鹿鸣大大方方的接了荷包去,轻轻一捏,面上顿时露出笑色,只是笑色归笑色,她整个人却还是纹丝不动,一本正经的道:“这怎么成呢?今儿个可是咱们娘子的大喜日子,必得严妆才好下楼的,婢子可也不好催促啊!万一催得冒姑姑心急,给娘子正上着粉……或着画着眉,一下子失了手,那就要从头开始,岂不是更加的慢了?”
她笑眯眯的道,“所以啊,索xing还是不要催促了,世子等一等,等一等,娘子就好了嘛!”
这鹿鸣说话固然有些絮絮叨叨,然而轻声慢语的自有一种使人信服的风采,鸾奴正将信将疑,回头看向宁摇碧请示,不想时采风以扇遮面,俯头对宁摇碧道:“别让鸾奴与这使女罗嗦了,这使女是在耗辰光呢!”
“原来如此!”宁摇碧虽然也是jīng明的人,然而术业有专攻,何况今日乃是他娶妻之时,心绪激动难言,倒是当局者迷了,被时采风一针见血的提醒,方明白过来,遂让鸾奴退下,正色道:“鹿鸣此言差矣,本世子的夫人风采无双,姿容绝代,乃是长安尽知之事!又何须脂粉装饰?”
鹿鸣见他识破这小小的伎俩,也不尴尬,举袖掩嘴,笑着道:“世子若这样认为,婢子愿为世子传话上楼!”
——说是传话上楼,这儿的话可不是就这么说说,乃是让新郎当场成诗催妆,这次不必时采风提醒,宁摇碧也会过意来,他应酬宴乐是常事,即兴成诗对他来说不难,两年前牡丹花会上还斗败过状元出身的陈子瑞,当即不假思索的高声吟道:
“相思门中长作客,
今朝结缡喜无策。
自有朱颜黯韶光,
何必脂粉污国色?【注2】”
他既成诗,众人自是齐声吟诵,声传镜鸿楼上,在宁摇碧抵达楼下前一刻就已经装扮齐全,如今正因紧张把个好好的石榴揉来揉去快要揉破的卓昭节听得“啊呀”一声,立刻就被游氏方才走时特别指定留下来看着自己的胞姐卓昭琼瞪住:“才一首!不许出声!”
接着就对身边使女道,“你下去告诉鹿鸣,虽然咱们家七娘的确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但既然是大婚之日,照着习俗没有不打扮的,让宁九再等一等!”
使女笑着下去了,卓昭节则是恼怒的回瞪卓昭琼:“我又没说要下去!”又啐道,“什么国色天香……时姐姐和谢姐姐还在这儿呢,五姐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个什么?世子妇说错了吗?”谢盈脉笑着接话,道,“我倒觉得世子妇说的极对,七娘你可不就是国色天香?”
之前看过些热闹跑回来的卓玉娘和卓昭姝都笑,道:“虽然是咱们的姊妹,但不是咱们自夸,七娘如今这模样走出去,怕是任谁也要被比下去的,当真是神妃仙子也似。”
卓昭节微微羞红了脸,嗔道:“谁做新妇时不好看呢?我记得去年六姐和八嫂都也是极美的。”
“既知己有绝代色,岂能没个几分矜持?”卓昭琼悠然的道,“女子啊,这辈子最该使小xing。子拿架子的也就是这么一回了,今儿你就是再傲慢,那也叫矜贵,没有人不纵容你的,凭底下是王孙公子、公侯子弟,你不下去他也只能等着求着,你若是心疼底下的人早些下去,你道你是体贴呢,指不定叫人小觑了去!说起来却道你好娶得紧,你听听这话好听吗?念你是我妹妹,我教你一句——今儿个不叫宁九百般哀求,往后想起来怕都要悔断了肠子!你啊,就安安心心的等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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