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凤凰树叶面犹如凤羽,树冠宽阔,虽然只一树,也不是很高,却遮蔽了足足丈余的地方。
卓昭节曾在书上看过,这凤凰花树【注1】产自南诏,xing喜热,畏寒,栽种近十年方能开花,在长安要种活它都是极不容易的,跟前这株至今生机勃勃,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足见天香馆那岑老丈的手段。
本来凤凰花树开花是从chūn季一路过夏,在炎热的南诏,甚至于初秋时仍旧花开如火,但长安偏冷,这会却是连花苞也无,遥想当年宁摇碧信上所言“花开的时候像一座山一座山的燃烧了起来,一直烧到天边连接着晚霞,犹如霞彩一路铺到了人间”,卓昭节不禁心向往之。
却忽然,宁摇碧俯在她耳畔微笑着、一字字的低声道:“若继续怀这样热烈盼望的心等候,昭节,我想我定能等到你答允我的【注2】。”
chūn晖从四周茂盛的枝叶之间漏下几许光斑,有软风从叶间鬓边拂过,如绸如丝,温柔得教人禁不住要这么沉醉过去——宁摇碧的笑容眸光,亦如醇酒般醉人,他温柔的扶着卓昭节的肩,一字不差的背出从前的信中之句,轻声道:“我如今,可不就是等到了?”
卓昭节侧首看他,嫣然一笑,风华绝伦:“是极,咱们,都等到了。”说着,头一次未顾忌下人正在身后正目睹这一切的羞赧,主动伸手反身环抱住他。
chūn晖里,糙木葳蕤的园中,正好年华的一对人儿,相拥相偎,柔qíng无限,浑然忘了人间韶光。
【注1】凤凰花树,即凤凰木,部分资料来自百科,至于花开的日子……我编的,我想热带地区的植物嘛……一年不开上一两个季节的花,怎么好意思说是热带雨林出身的。
【注2】见“杏花烟雨数江南”卷,第一百零四章。
第十八章 礼单
在园中彼此倾诉了一番qíng意,两人到底恋恋不舍的离了那株尚未开花的凤凰花树,携着手一路穿廊过户的到了隔壁的纪阳长公主府,见到宁摇碧与卓昭节从角门进来,忙有小内侍抄近路飞奔去报与长公主知道。
两人才进了上次敬茶时经过的院子,就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声,宁摇碧示意门口守着的使女不要通禀,直接拉着卓昭节进了门,却见长公主跟前已有人在陪着了,一个是宁瑞婉,一个是个二十余岁、长眉朗目、鼻直口方的华服男子,正一左一右的陪着纪阳长公主说笑。
敬茶那日长公主偏帮着宁摇碧,把大房的儿子孙儿孙女都骂得一塌糊涂,半点面子都不给,其中宁瑞婉甚至是被气走之后又拖回来说的,但如今看来这件事qíng已经过去了,长公主嘴角含笑的听宁瑞婉绘声绘色的说着某件趣事——假如不看长公主的目光不住往门边瞟的话,倒也可以认为祖孙两个其乐融融。
一见宁摇碧进门,长公主立刻将正说得兴起的宁瑞婉扔到了一边,高高兴兴的大声招呼:“九郎可算想起来到祖母这儿来了?快过来快过来,今儿庄子上送了新鲜的樱桃来,本宫记得你是很喜欢这个的?正琢磨着一会打发人全给你送过去呢?”
宁瑞婉与那华服男子见这qíng形,脸色都变了变,对望一眼,皆不作声了。
宁摇碧也没理会他们,径自拉着卓昭节的手,到长公主另一边坐了,笑着道:“孙儿就知道祖母最疼孙儿不过,正想着今日天气极好,过来祖母这边陪祖母说几句话,免得祖母又念叨说孙儿不在就冷清,没想到,祖母这里已经有人陪了。”
纪阳长公主想都没想就道:“也不过是随便听他们说些话儿解闷,到底还是要看到九郎,本宫这心里呀,才能真正开心起来!”
这话俨然就是在说宁瑞婉和那华服男子也不过是个解闷的用处罢了,真正被长公主当孙儿看待的还是宁摇碧。
宁瑞婉低了头不作声,那华服男子究竟有些忿忿难平,趁长公主不注意,狠狠瞪了眼宁摇碧,宁摇碧立刻觉得了,目光一冷,凝视着那男子道:“六郎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对大房的堂兄弟姐妹似乎就没叫过兄长阿姐,长公主却从来不和他计较,这会说那男子亦是如此,卓昭节听宁摇碧叫了那男子的排行,对照着出阁之前卓家打听过的宁家的qíng形,立刻想起来排行第六的应该就是祈国公府的嫡幼子,名叫宁瑞梧的了。
——也就是万一宁摇碧有什么不测,大房必定的过继之人。
这宁瑞梧的眉目之间,细看其实和宁摇碧很有几分相似,虽然宁摇碧是明显带进了胡血,然而两人轮廓肖像得很,一望可知是兄弟,只是这对堂兄弟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宁瑞梧到底是男子,又当着姐姐和弟媳的面,虽然忌惮长公主的偏心,然而被宁摇碧这么不客气的一问,却还是忍不住冷冷的回了一句:“是看九郎成婚以来越发的jīng神,故而心下羡慕。”
宁摇碧大言不惭道:“娶得佳妇,又是多年所念之人,自是人逢喜事jīng神慡,倒是你,这三chūn之际,看起来却不是太好,难道今日又在祖氏手里吃了亏,这是来寻祖母安慰呢还是告状呢?”
闻言宁瑞梧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他也gān脆,索xing起身对纪阳长公主一礼,道:“祖母,孙儿忽然想起来还有些功课没做,这便要回去完成,请祖母恕孙儿不孝,暂且告退!”
纪阳长公主有了最心爱的小孙儿在身边,对其他的孙儿哪怕也是嫡孙就不那么在乎了,权当没听见宁摇碧对堂哥的不敬与挑衅,无所谓的道:“你既然忙,那就去罢。”
宁瑞梧一走,宁瑞婉也有点留不下来,虽然宁摇碧一番话气走了宁瑞梧后,又自顾自的和纪阳长公主说笑起来,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但宁瑞婉与这个脾气乖戾的堂弟同处一室、又有祖母在上,实在是如坐针毡,好容易寻了个机会脱身而去,看她背影好似仓皇奔逃一样。
卓昭节虽然受宁摇碧的影响,对祈国公府上下印象最好的也不过是宁娴容——那也不过是面上qíng罢了,宁娴容一针一线绣好了送到雍城侯府的香囊,宁摇碧不提,她也是这辈子都不打算用的。
但这会看到宁瑞梧与宁瑞婉这两个明明是兄姐却被宁摇碧仗着纪阳长公主的宠爱全然不放在眼里、几次三番弄得下不了台的láng狈模样,心里也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大房从前与纪阳长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长公主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着宁摇碧,甚至到了近乎故意苛刻刻薄大房的地步?
不然怎么说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是不会犯偏心二房偏心到了让大房视二房如仇雠的地步这样浅显的错误的。
她这里独自琢磨着宁家的家事,那边纪阳长公主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事,道:“昭节!”
卓昭节忙肃然道:“孙媳在!”
“无须如此拘束。”纪阳长公主见她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看宁摇碧的面子,倒是和颜悦色的宽慰了一句,跟着道,“真定郡王府方才打发了人来报了喜,说是真定郡王妃有了身孕,因是真定郡王的头一个孩子,四郎与赵氏都高兴得紧,所以想过两日邀些人去贺一贺,人不多,也叫了你们,许是你们恰好过来错过了报喜的人,本宫正好和你说一声。”
卓昭节自是听出来长公主还有下文,略一思索,便恭敬道:“不瞒祖母,孙媳这才过门,诸事多有不明白怕做错的地方,还请祖母教诲。”
长公主果然是不放心她才过门的头次应酬,闻言点头道:“你把去时的礼单拟好之后,使人送过来,本宫与你掌一掌眼。”
“孙媳谢祖母心疼!”卓昭节听了,心下一松,倒是对长公主真心感激起来,即使知道长公主这么提点自己,归根到底是因为疼宁摇碧,然而能够得到这位长辈的庇护实在是无往不利了,长公主亲自过过目的礼单能错么?
便是有那么几件恰好不中真定郡王夫妇意的东西,以长公主的身份,他们也断然不会说什么,如此一来,卓昭节自是轻松了,何况长公主帮看礼单时,少不得会指点些旁的,长公主的身份与阅历,她的教诲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听到的。
长公主说这件事,毕竟还是因为卓昭节是宁摇碧想方设法娶进门的人,如今又是雍城侯府的女主人,她做差了事qíng,那是整个雍城侯府都丢脸,偏申骊歌早逝,卓昭节上头没有婆婆拘束也没有了婆婆指导和掌眼,这种事qíng也只能长公主来cao心了。
所以说完了此事,长公主就不再理会卓昭节,又与宁摇碧说笑起来。
卓昭节陪在旁边听着,这么到了huáng昏,长公主索xing留了他们一道用饭,祖孙和乐,因宁摇碧的刻意带入,卓昭节渐渐也能cha上几句话,这样用过了饭,长公主命人打着灯送他们回侯府。
因为今日到纪阳长公主府都是步行,虽然两府就在隔壁,然而一座长公主府、一座侯府,占地都颇为宽广,府中又都是做着景致,不能直接走过去,多少要绕些路,这么一来二去的,说出门也不算出门,但走回来却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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