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的思索了片刻,庞绥才字斟句酌的道:“殿下,下官以为……局势未必就到了那一步。”他这个家令一向就是觑着长公主的心意做事的。这两年来,庞绥对大房一直冷冷淡淡,对雍城侯府上下却是笑脸相迎。
以他的私心,那当然是盼望着长公主倒向雍城侯府。
可这话既然是长公主当面问了出来,他却是怎么也不敢说让长公主舍弃了祈国公的话的,到底是长公主的亲生骨ròu。
即使长公主这一刻听了,往后懊悔起来,他岂不是首当其冲?
这个态表不得,庞绥也只能冀望于可以含糊过去了。
长公主闻言,果然冷笑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连你也这样来敷衍本宫了?”
庞绥立刻跪倒:“下官知罪……下官实不忍见殿下如今就为两房忧虑!”
“如今忧虑已经太迟了!”长公主用冷冰冰的、毫无感qíng的语调道,“本宫早就应该想到今日,早些就该让两房化解恩怨……只可惜,本宫从前怨怼大房,又怨怼战郎自己忤逆,不思悔改,反而迁怒于戡郎受本宫怜爱……一般是知道了本宫打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室,战郎眼里,本宫冷血无qíng、德行浅薄!有失天家之女的慈仁!戡郎却晓得心疼本宫、道他长大之后定然要护着本宫,不叫他父亲再让本宫伤心……虽然当时戡郎还小,但一般是本宫的亲生骨ròu,两相对比,本宫岂能不更疼他一些?”
长公主摇了摇头,“本宫就是对大房怨怼太过,以至于九郎小时候挑衅大房时,没有加以阻止,如今再想化解已经迟了……这孽是本宫作下来的,本宫……”
她眼神一黯,轻声道,“本宫还是舍不得看他们手足相残……这件事qíng,还是本宫来罢!”
庞绥听着这话不大对劲,暗自心惊,道:“殿下?”
“昭节今儿个带着十娘进了宫,以这孩子对大房的敌意,和如今的局势,皇后怕是巴不得她进宫去的。”长公主支颐,淡淡的道,“但十娘先被打发回来了,可见皇后……这是要双管齐下了!”
她撩起眼皮看住了庞绥,“本宫护不得大房周全——但也不能叫他们都失了xing命!不等皇后动手了,本宫的儿子本宫自己教训!总不叫他们落到旁人手里——你出去叫人,就说大房今儿个进的糕点……”长公主说到此处,冷冷的看着庞绥,指了指跟前一碟子云片糕,“你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庞绥略一思索,低声道:“殿下请少等。”他快步走到侧屋——如今这屋中无人,庞绥在壁上摸索半晌,打开一道暗格,摸出一只颈项细长的青瓷瓶。
拿到外头,长公主漠然的看着那碟子云片糕,庞绥当着长公主的面,将那青瓷瓶开了,滴了两滴到糕点上。雪白的云片糕顿时染上了一抹赤色,但过了数息,那赤色却渐渐淡去,重归于雪白。
“殿下,要下官打发人,去雍城侯府叮嘱一下小世子妇么?”庞绥从袖底抽出一支银针,cha入糕点,立见整支银针变成了黑色!他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沉吟着问。
长公主轻描淡写的道:“不必了,那孩子若是这点儿眼色也无,本宫过些日子,就给九郎设法换一个妻子……大房……”
长公主难以察觉的吁了一声,低低的道:“小娘子除了十娘都嫁了,如今十娘在本宫府里,昭节既然要做场面,一年后少不得要给她寻个婆家……郎君呢也都娶了,这会离了长安也耽误不了什么……如今天下太平,即使那些边疆贬谪之地,也不是没有安身之处……”
她轻轻揉了揉额角,道,“回头你进宫面圣……就……剑南罢!”
庞绥听出长公主之意已决,倒是松了口气,郑重一礼,道:“下官遵命!”
第四十七章 算计
卓昭节回了雍城侯府,众侍觑她脸色,俱不敢多言。
一直到进了内室,冒姑才悄悄的问:“殿下方才留了娘子……可是继续说了十娘的事qíng?未知殿下如何处置此事?可曾迁怒娘子?”
“祖母如今哪儿有心思管十娘?”卓昭节摇了摇头,对于纪阳长公主对宁娴容请罪一事的当机立断,她当时就明白了。纪阳长公主定然是有更加大的烦心事要cao心,所以才懒得仔细追究,宁娴容既然去请罪,她就顺水推舟的罚了——总而言之,刚才长公主的心思,根本就没在宁娴容身上过。
冒姑一怔,也听出了话意儿,道:“那殿下她……”
“我也不晓得殿下是怎么想的。”卓昭节低声道,“等等看罢……我觉得,也许一会就能晓得了。”
冒姑到这时候才察觉到她脸色不对,竟是煞白的可怕——吃惊之下,一摸她手,竟是凉得沁人!
“娘子怎么会?”冒姑大惊失色,忙用手给她焐着,正要顺嘴叫人拿暖炉,猛然想起如今正是chūn日——卓昭节的手忽然这么凉,不用问也知道是在长公主跟前紧张所致!
卓昭节转过头,若非染了胭脂,便可看出如今她唇色微微泛青,低声道:“没什么……这一关可算过了,方才在祖母跟前,祖母想了一会才说话,我……我怕了。”
冒姑心疼的搂住了她:“要不,娘子给世子写信……让世子设法回来一次罢?”
“不成!”卓昭节虽然语气虚弱,却立刻摇头,道,“一来这是他头一回办差,若是没办好,定然会被攻讦能力不足,圣人与皇后娘娘也会失望!二来,如今这上上下下都看着我呢,我就那么没用,离了九郎什么都做不了?方才虽然怕极了,然而这一关不是也过了吗?”
她吁了口气,“如今不过是后怕罢了!我睡一会,就好了。”
冒姑还待要劝,但听说她要睡一会,又忍住了,只带着一丝哽咽道:“那娘子好好儿睡……可要婢子取chuáng厚些的被子来?”
“不必了。”卓昭节摇了摇头,让冒姑替她解了衣袍、饰物——罗帐放下后,卓昭节用力抱住被子,狠狠一口咬住被角,才将方才一路上都竭力压抑的颤抖释放出来。
长公主……卓昭节回想起来,方才长公主的神色、目光,尤其是责问她当着自己的面说视祈国公为敌那一刹那的冰冷,卓昭节毫不怀疑自己今日是逃过一命了——这一次实话实说实在是冒险,倘若当时长公主一怒而起,勒令将自己当庭杖毙……方才那样的qíng形,连个求qíng的人也没有……
可即使如今抱着被子后怕得发抖,但卓昭节还是在后怕里升起一抹欣慰。
她知道,祈国公府算是完了。
——以圣人对纪阳长公主的尊重,即使祈国公有所出格,但等闲圣人总归不会为难这个外甥的。
今日皇后既然表达了那样明确的态度……
可见圣心已决!
圣人不愿意伤了长公主的心,但长公主作为圣人如母一般的长姐,难道就不心疼圣人了?
只看长公主当年为祈国公所伤,但这些年来仍旧会不住的庇护祈国公——就因为雍城侯当年的安慰,这些年来对二房毫无原则的偏袒……可见长公主是极重亲qíng的。
所以……
这世上,让长公主不忍伤害的,不仅仅是祈国公与雍城侯。
还有一个,就是圣人。
长公主一度以公主之尊,整夜整夜抱着哄大的圣人。虽然是长公主的胞弟,可在长公主眼里,又何尝不将这个弟弟,看成了半子?
在两年前,圣人已经放过了祈国公一次。
可这一次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了……
卓昭节揣测圣人已经私下里向长公主透露过这样的打算——也许圣人真的jīng力不济了?
总而言之,长公主心里已经有了数。
所以,她方才才能试探成功。
方才纪阳长公主虽然没有一句问她今日进宫之后皇后都说了什么,然而卓昭节光明正大的说出对大房的防备与敌意——这在长公主看来,已经代表了皇后的态度。
皇后虽然qiáng势,然而在对待纪阳长公主上却一直与圣人同步,亦是极为尊敬的。
那么见过皇后就敢qiáng硬的表达对大伯一房不满的新进门的孙媳……
长公主怎么能不想到这是在宫里得了皇后的暗示甚至是承诺?
这位长公主,不想看着儿子去死,也不想自己的胞弟偌大年纪了还要夹在胞姐与孙儿之间左右为难……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先下手为qiáng!
52书库推荐浏览: 繁朵 古代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