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就见三四位穿绛色官袍的太医神色凝重的跨出门槛。
为首一人,赫然正是许院判。
卓昭节忙迎上去,略施一礼,恭敬的问:“几位大人,敢问祖母她……”
“见过世子妇!”这几个太医虽然年纪都长于卓昭节,但也不敢当真就这么受她一礼,纷纷拱手相还,许院判沉声道,“长公主殿下毕竟年岁已长……”
卓昭节心想,祖母那么jīng明的人,哪儿会没有分寸?所以听了这话心中平静得很,面上却立刻作出一副紧张惶急之色,捏紧了帕子,张皇道:“啊!那……那祖母她……”
“世子妇勿急。”果然许院判跟着就好言安慰道,“万幸长公主殿下所进云片糕不多,当时又恰好有庞家令在跟前禀告事务,察觉不妙,及时叫了下官等人赶到……如今长公主殿下服了解药,这会,是先睡下了,常嬷嬷陪伴在旁。”
常嬷嬷是之前纪阳长公主打发去给宁娴容撑过腰的嬷嬷之一,是长公主rǔ母的女儿,为了伺候长公主,几十年前自梳做了姑姑,一辈子没嫁人,对长公主再忠心不过。
卓昭节少不得要露出惊喜jiāo加的神qíng来——这时候庭院里跪着的欧氏也忍不住叫了起来:“许院判,我等冤枉——那云片糕……”
眼看一gān太医就要被纠缠上,卓昭节正盘算着要不要接这个话,外头一把嗓子响起,倒是给她解了围——圣人与皇后来了,大房也赶紧噤了声。
满庭院的人重新见了礼,只着常服的圣人、皇后根本就没心思多言,圣人只淡淡扫了眼yù上前辩解的大房众人,就叫祈国公府上下一个个乖乖退了回去。甚至皇后只是意义不明的看了看卓昭节,就跟着圣人进了内,去探望长公主。
帝后这一进去,却久久未出。
宁家大房跪到了傍晚,晚霞漫天。卓昭节虽然没跪,然也在回廊上站得脚软。正疑惑着帝后今儿是不是就要在长公主府里用膳了,院门口却有人带着惊讶道:“小世子?”
这声音不算高,但在如今满是寂静的庭院里却如掀轩然大波,众人一起回头看过去——却见宁摇碧一身绀青团绣锦袍,发束金冠,脸色铁青,披着夕阳大步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从府门前一路冲过来的,手里还握着马鞭忘记jiāo给随从。
卓昭节在知道纪阳长公主“中毒”之后就立刻着人为他送信——但翠微山距离长安虽然不远,来回也要一日多些的辰光,他怎么来的这么快?
愣过之后,卓昭节心头涌上狂喜与甜蜜,然而顾忌着此刻纪阳长公主还在病榻上,她用力掐住了掌心才抑制住嘴角上勾,但眼中的喜悦却分明流溢出来,迎了几步:“九郎!”
宁摇碧脸色很是难看,见到她才略缓,加快脚步到了她跟前——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倾诉别qíng,只柔声道:“祖母现下如何了?”
“方才许院判出来时,说祖母中了毒,但如今已经解了。”卓昭节轻声慢语的道,“方才圣人与皇后娘娘来了,这会正在里头……还没出来。”
“是吗?”宁摇碧怔了怔,随即道,“那咱们先等一等罢。”
说着携了她手往旁边走了几步,恰好让院子里那座假山挡住了两人,这会廊上其他侍者都极有眼色的退远了——卓昭节忙问:“你怎么会回来了?”
“闻说大房在我与父亲走后三番两次的给你找事。”宁摇碧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面庞,轻声道,“我缠了父亲几日,他准我三日假,本想回来帮你一把……不想才进府门就听说祖母……”说到此处,他脸色又沉了沉,道,“大房好大的胆子!”
卓昭节先是听得心中甜蜜无限,继而见他目光不善的向庭院中已经跪到摇摇yù坠的诸人,再看他手中还拎着马鞭,忙一把拉住他,低声劝说道:“你冷静些!如今圣人与皇后娘娘都在里头……而且祖母也是好好儿的,他们自有长辈们处置,你别去!”
宁摇碧盯着祈国公与欧氏看了半晌,却冷笑了一声,道:“我晓得。”
卓昭节知他如今心绪不佳,虽然此刻场合不宜,但这会被假山挡住庭院里大部分的视线,就主动伸手,轻轻握住宁摇碧,以示安慰。
宁摇碧被她握住手,脸色却仍旧yīn沉着,但也许是卓昭节的劝解,他没有再看大房的人,而是抬头看向了庭院的上空,这时候晚霞渐收——天是渐渐的暗下来了。
他这样仰望的神色在回廊上偶尔投眼过来偷看的下人眼里是在为长公主担心,可在就在他身边的卓昭节看着,却敏锐的察觉到宁摇碧心绪的复杂。
像是遇见了极棘手的事qíng——实际上若非长公主如今中了毒,宁摇碧这样的脸色,任谁都会认为是遇见了愁烦之事。
愁烦到了他甚至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焦躁的地步。
卓昭节惊讶的看了眼丈夫,想问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又迟疑的住了声。这场合实在不是多说的时候,而且在一刻的宁摇碧,让她感觉到些许的陌生。
“九郎这是怎么了?”卓昭节迷惘的想,“难道翠微山那边另外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qíng?是什么呢?”
宁摇碧很难得没有主动与她说些久别之后的亲热话,两人握着手,沉默的等待着。
一直到最后一抹霞光在西天没去,下人们蹑手蹑脚的把点好的灯挂到附近,卓昭节拉了拉宁摇碧,示意他让开,让下人可以把灯挂到两人所站地方的上头——不远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灯火下,神色憔悴的常嬷嬷送着同样形容疲惫的帝后出来,皇后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着她什么,正站在门口的宁摇碧与卓昭节很清晰的听到几句:“……二姐如今动不得怒,你好生劝解些……本宫看,莫如将戡郎或九郎……”
话说到这儿,走在前头的圣人已经一眼看到灯下的甥孙,微微惊讶,道:“九郎?你几时回来的?”
“一个时辰之前。”宁摇碧虽然不是为了长公主中毒才回来,但显然也是一路奔驰,之前他没说什么话,此刻开口就透露出沙哑与疲惫来。
灯火下,少年的脸颊绷得紧紧的,带着明显胡血的俊秀面庞的弧度有一种奇异的美,不同于平常的戏谑与跳脱,此刻宁摇碧的目光很沉、很沉,他松开卓昭节的手,行了个礼,才低声道:“敢问陛下、娘娘,祖母她……”
“二姐如今已然没事了。”淳于皇后投来怜爱与庆幸的一瞥,柔声道,“你回来的正好,这一回,你祖母虽然脱得危险,可心却被伤坏了,本宫正要说,叫你们父子无论如何也要先回来一个,陪她一陪——翠微山那边的行宫,左右也不是都住不了人,实在来不及,挤一挤也就是了。区区一座行宫如何能与二姐比?”
第四十九章 侍疾
踏着暮色,卓昭节独自回到雍城侯府,吩咐备水沐浴,又叫预备宁摇碧爱吃的菜——这吩咐才下去,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来,道:“让戈氏随便做几个菜上来就是,再按着世子的口味蒸几个糕点。”
纪阳长公主中的毒虽然解了,但到底上了年纪——本来么,被亲生长子下毒这样的事qíng,即使没吃了那些云片糕,那份伤心绝望也足够人卧榻不起的。
大房一家都被流放去剑南——这还是长公主念着母子之qíng在圣人与皇后跟前撑着病体求下来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忤逆谋害生母、尤其生母还是皇家公主,大房这几十年都算是完了。
即使圣人与皇后念着长公主之请,流放大房满门的圣旨里提到的理由是说大房恶待了做云片糕的厨子,以至于那厨子报复,故意在进献与纪阳长公主的云片糕中下毒。所以大房须得担当起德行不修、苛刻下人、连累生母的责任。但坊间私传都说是祈国公不忿长公主偏心二房,一时昏了头。
总而言之这流放因为长公主之请,非常的紧急。
紧急到了负责押送大房去剑南的御林军甚至没允许大房回一次国公府,直接从纪阳长公主府被压出长安。
然而长公主如今卧病,榻前也不可能没人伺候。
原本长公主就偏心二房,宁摇碧这次不向雍城侯告假赶回,圣人也要着人去召他回来侍疾的。
所以今晚宁摇碧自然要在长公主府里守夜——卓昭节这个孙媳为表孝心也要去的。但她得先回来收拾一下,毕竟雍城侯府这边没人回来看一看也不成。
宁摇碧本就是长公主的爱孙,尤其如今大房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怕是纪阳长公主这辈子也见不着他们了。在这样的时候,陪在长公主身边的血脉只会是宁摇碧父子,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决计不会怠慢了宁摇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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