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他就没了心思庆幸,望着眼前几乎看不出来人形——实际上看起来更像一堆碎ròu、可偏偏这堆碎ròu上,却仍旧有着可以辨认出唐缘的东西,扳指、玉带上的珍珠宝石、束发的紫金冠……都完好无损的丢在一旁,想把他认成其他人、幻想着真正的唐缘只是被掳走也不可能!
“君侯,如今怎么办?”侍卫们苍白了半晌脸色,到底有人绝望的问出了声。
可唐慎之也不知道,他呆了半晌,喃喃的道:“等……等淳于副使上了山,商议之后……再说罢……”
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在淳于桑野在唐缘生前敢揍他,听到他的死讯之后却不敢怠慢,几乎是一路飞奔上山!当淳于桑野看到满屋碎ròu、已经gān涸发紫的血迹后,这位号称长安三霸之一、以心狠手辣出名的长安纨绔,也不禁觉得腿有些软,吃吃的道:“这……这是唐三?!”“……衣冠信物都已验过。”
唐慎之脸色惨白的道。淳于桑野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颤抖着声音道:“未必!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侍卫寻着了一条小腿,腿上的伤痕和胎记,与……与郡王生前一般无二。”唐慎之也不是蠢人,没有把握,怎敢妄传唐缘的死讯?
“嘶!”淳于桑野闻言,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两名身份尊贵却年少的副使面面相觑!“先去偏屋罢。”半晌后,还是唐慎之低声道。
淳于桑野茫然的跟着他。落座后,手忙脚乱的下人沏上茶水,两人连喝几盏,才觉得胸中有了一口热气——在这盛夏的天里,两人却仿佛落在了冰窖中,寒气打从心底里冒上来,止也止不住。热茶吊起的一口热意,不过转瞬,便消失无踪。
可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些,唐慎之颤抖着声音先问:“这事儿……怎么办?”
“究竟是谁gān的,你……你可知道?”淳于桑野呆了片刻,才下意识的问。
唐慎之苦笑:“我怎会知道?”
淳于桑野喃喃道:“那……等君侯回来?”作为宁摇碧的知jiāo好友,淳于桑野若是在长安,听到唐缘的死讯,而且还是惨死的死讯,他只会兴高采烈、喜出望外,甚至觉得应该普天同庆……可现在他同是副使之一,亲眼看到太子爱如珍宝的唐缘以一堆碎ròu的形式死在眼前——他才察觉到了恐惧!不是被唐缘的死相吓到,而是……太子如此珍爱他的这个长子,甚至于为他起了“珍奴”为rǔ名,为了扶持这个长子,太子几乎是殚jīng竭虑!虽然现在淳于桑野还不知道太子与绿姬的幼子唐澄也着了陈珞珈的暗手,快不行了,但唐澄的为人和能力,若他能登基那才见了公!可以说太子和绿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延昌郡王唐缘身上!更要命的是,唐缘无子!唐澄这个幼子如今都已经成了人,正常来说,绿姬是不可能再有生养了。即使她能再生一子,年纪却比唐兴还小,又有几分指望能够和真定郡王争位?哪怕是太子qiáng行把这个比孙儿还小的儿子扶上储君之位,他年也未必保得住帝位!所以唐缘一死,等于是让太子二十几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太子的怒火会有多么可怕?毕竟是一国储君!这些年来太子显得式微,到底还是为了长子的缘故忍耐着,太子本身储位稳固得紧……而且失去长子、唐缘同样也是帝后的皇孙!太子有足够的理由发泄……这一次帝后也不会阻拦他!因为帝后……同样会愤怒无比!哪怕是一直不喜欢唐缘的淳于皇后——再不喜欢,那也是皇后的孙儿!天家威严岂容冒犯?更不要说唐缘还死得这么惨!让人想遮掩都难……
因此哪怕是后族出身的淳于桑野,此刻也感到一阵阵的恐惧涌上心来!“郡王的遗体……”唐慎之一怔,说了半句,却想起来这么大的事qíng也许根本就轮不到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君侯几时能回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雍城候的危机
……雍城侯回来的很快,只不过回来之后,却让唐慎之与淳于桑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因为雍城侯并非接到唐缘惨死的消息才折回来的,而是中途遇伏,受了极重的伤,被亲卫拼死救回。据说追杀之人一路杀到东夷山脚,才为驻军惊走……
看着满身浴血的亲卫,以及榻上解开甲胄后露出狰狞伤口、面如金纸的雍城侯,两个年少的副使均是不能作声!这个样子的雍城侯能在随行大夫的抢救之下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更不要说处置唐缘之事……
现在,怎么办?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凉意渐深!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叮嘱大夫务必治好雍城侯,两人踉跄着出了门,未想,还不及商议此刻的局面,便见不远处苏史那推开数名侍卫,大步走来,沉声问:“听说君侯出了事?”“君侯路上遇见了伏击……”唐慎之心神不宁的随口道,他的话立刻被苏史那打断,这位月氏老者几乎是咆哮着问:“谁敢伏击我大凉君侯?!天子嫡甥?!”——除了唐三或者太子,还能是谁?唐慎之心中苦笑,就连唐缘,除了真定郡王一派,还有谁会动手?料想这两边动手之前必定是寻好了脱罪的理由。
不管这个理由是仲崇圣还是其他,如果两边有任何一方如今还能视事,那么这件事qíng未必没有把握遮掩过去。因为唐缘死状之惨,只怕是连最不喜他的皇后见了,也必定会严查到底!而雍城侯,纪阳长公主唯一还活着的亲生血脉,此刻虽然还没死,但方才看着那从山下一路蜿蜒上来的血水、解开甲胄后的触目惊心,雍城侯即使能够活过来,往后连朝都未必能上了,可见两边都没想过留手!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不预备好后手?如果是那样的话,唐慎之与淳于桑野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为难了。
问题是现在唐缘惨死,本该出面收拾残局的雍城侯也重伤——反倒多了一件追查雍城侯遇袭的差使!如今苏史那发作,唐慎之心里有数,却又怎么好回他?少不得还要耐下xing。子来劝解:“料想是匪徒……”
只不过苏史那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月氏老者须发俱张,捏得骨节一阵爆响,冷冷的道:“君侯本是往月氏去的,途中却遇袭击,月氏一族不可推卸其责!某家当亲去月氏询问代头人!”“但仲将军……”
听说他要走,唐慎之和淳于桑野都吓了一跳,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副使能够兜得住的了,接下来做什么两人心里都没底,更不要说盯好了仲崇圣!即使仲崇圣之前畏惧大凉不敢怠慢了年少的副使们,但现在唐缘死在东夷山上,雍城侯重伤于东夷山下……仲崇圣难辞其咎,谁知道会不会索xing拼上一把?这种时候谁敢放苏史那走?
好说歹说,总算将苏史那劝住,但苏史那到底另外打发人往月氏去责问了——唐慎之和淳于桑野苦劝不住,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无措:“在长安时就听说苏史那虽然出身月氏,但与族中如今的代头人并不和睦。假如这次雍城侯遇袭与月氏无关,如今就这么去责问月氏,反而让月氏心生惶恐!若有关,就这么揭破,岂不是bī着月氏即刻来攻?现下山上山下的大凉士卒弹压仲崇圣这些人都来不及,若再加上个月氏应和……”
两人想到此处均是一惊!“难道苏史那本就这么盘算的?是了,此人与部族有仇,却难以报复。如今借着唐缘身死、雍城侯重伤,我等年少不能主事,他想将这些罪名全部扣到月氏头上去?”又想到雍城侯之前的离开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便不免怀疑这其中也有真定郡王一派的意思,横竖真定郡王一派与月氏族也谈不上jiāoqíng!这么想着两人都是不寒而栗!淳于桑野却立刻想到一事,忙把心腹叫来,急急叮嘱:“你快下山去请了心烈上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她若不上来,便是绑也给我绑她上来!”——倘若月氏有异动,那必然攻到山下,以图趁山上不备,攻上山来!不管月氏会不会成功,东夷山下必定有一场厮杀,时未宁虽然会武,可在阵前,任尔武艺高qiáng,一阵箭雨过来除了刺猬也不作他想。淳于桑野怎么舍得心上人在山下冒这个险?此刻心中又暗骂唐缘活该不得好死,要不是他拦阻着不许时未宁上山,自己此刻何必这样担心?留住了苏史那以防仲崇圣有异动,叮嘱了大夫全力以赴保住雍城侯——但唐缘是怎么都活不成了。
唐慎之与淳于桑野本来以为有雍城侯可以推脱,再加上兹事体大,到此刻推无可推才想起来盘问唐缘身死的经过。然而……虽然两人并不抱指望,这一番盘问下来却也没有什么惊喜:侍卫是唐缘自己赶开的、隼奴是唐缘自己叫进去的。——隼奴也是咸平帝亲自拨出来的,咸平帝当然不可能害了自己的亲孙,那么隼奴当然是被人冒充了!负责管辖隼奴的小吏……早在唐慎之和淳于桑野询问事qíng经过前就畏罪自。尽了。他一死,众人更加吃不准这到底是小吏胆子小、还是被吩咐的?事qíng还没完。当天傍晚,仲崇圣也死了。他倒不是畏罪自尽,而是本来就年纪大了,被唐缘的事qíng一吓——若雍城侯是平安或轻伤归来,能够安抚他一二,倒也不至于此。可如今一正使一副使一伤一死,剩下的两个副使年轻得紧不说,身份地位也不能和雍城侯、唐缘比。仲崇圣忧愤jiāo加……到底年纪放在这儿了,竟就这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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