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qíng?”宁摇碧纳闷的看着她,从头到脚都写满无辜道,“替你脱了外衣?这有什么紧要?”
“……”卓昭节默然片刻,猛然拿起琵琶,郑重道,“你若再提一次,要么,你不小心被我弄死!要么,我自己去死!”
宁摇碧惊讶道:“什么!江南人如此小气?我当年,在长安,公然扯过多少娘子的衣带,皆是贵女,非但无人责怪,反而不乏人主动献上香吻……怎么同为大凉江南这般小家子气呢?”
“你确定是贵女?不是勾栏之流?”卓昭节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qíng!
宁摇碧郑重点头,眼中却渐渐露出笑意,看到此景,卓昭节忽然觉得不太好,果然宁摇碧悠悠的道:“哦,忘记说了,那时候我大约只两三岁光景,母亲教我打同心结,我学会后见着旁人衣裙上结了此结就爱上去拆了……嗯,连皇后抱过我一次,也叫我拆了好几条……”
……根本就不能信他任何一句话!
卓昭节如今只想自己跳下湖去清醒清醒——之前不是说过,一定要谨记卓昭粹的叮嘱的吗?怎么才几天就忘记了?!!
亏得宁摇碧并非当真没有眼色,瞬间就敛了笑,正色道:“好啦,我也是为了你考虑,反正又没旁人看见,你担心什么?快把那换下来的衣物给我去烧了,不然等你下了船,莎曼娜或伊丝丽进来整理……须知道你这间舱房里虽然原来也备了换洗的衣物,但男子的两套已经被莎曼娜取走了,你也不想惹出大事来罢?”
他说的合qíng合理,卓昭节虽然被气得几yù吐血,却不能不忍着滔天怒火,从榻上的褥子下翻出自己之前藏起来的衣物递给他,宁摇碧拿了之后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卓昭节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愤怒目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到底乖乖的进了暗门。
剩下卓昭节悲愤打从心底起,盯着他离开时的那扇暗门足足半晌,忽然跳了起来,奔到那舱壁附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摸索起来,只可惜她甚至搬了个小案到那里,把顶上都摸过了,也没找到机关所在——那个狡诈的世子!还说什么秘道都给自己看了,看了又不能用不说,如今倒是知道他可以随意出入了,想到他替自己除去外衫……卓昭节简直不寒而栗!
“这件事qíng决计不能叫旁人知道……哪怕是外祖母也一样!”卓昭节短暂的犹豫了片刻,微微哆嗦着自言自语,“之前江十七不过是给我写了一首不曾指名道姓的书籍,外祖母到现在都不忘记教诲我不要轻易动心,若叫她晓得了此事……我……”
只是这么想着,卓昭节心中实在委屈的难以描述,虽然竭力忍耐,但眼泪还是一个劲的打转:“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我早就该听兄长的话的!不,之前晓得他也在船上,我就不该来这一趟!”
她越想越是懊悔,如今人人都道她在内室——可这内室,那宁摇碧却是出入自由,看他那大大方方的样子,比在自己家后花园里还要理直气壮和悠然自在……卓昭节觉得自己下船之前都没法睡了
返程在游若珩看来很是顺利,外孙女自从在甲板上被呵斥回舱房后,就一直乖巧得很,不但足不出户,还不时能够听见她的舱房里传出铮铮的琵琶声——虽然那琵琶曲调多半是哀愁忧愤一类,不过到底还是没出舱门嘛?也许她是用这些乐曲来向自己委婉的求qíng?
游若珩拈须想了想,嗯,是了,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qiáng说愁”,外孙女正当少年,游若珩自己也是从这个年岁过来的,自然晓得少年人,尤其是略知文墨的少年人,许多人在这个年纪最喜欢对花落泪、见月伤心那一个调调……
高门大户里娇养着没什么事做,自有这个闲心发愁落泪,等往后成了家自然就懂事了——游若珩想明白后也就不在乎了,就算弹的全是哀愁的曲子,好歹也能练个手,对提高技艺也是有帮助的,他遂安心的把注意力放在了与苏史那的闲谈上,将卓昭节丢到脑后。
这么几日光景,楼船停在了秣陵城外的渡口,却不忙着下船,而是先打发人各自去报信,好派车马来接,游若珩则是叫下“乖乖禁足”多日的卓昭节,再次谢过了宁摇碧与苏史那,在苏史那的热qíng邀请下一同品茶等待。
游若珩如今与苏史那当真犹如知音相遇,压根就无暇理会他人,卓昭节一张俏脸上难得的满是严霜,明合、明吉侍立在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向来疼她的游若珩这会却是根本没留意,兀自兴高采烈的与苏史那议论着明月湖的地形、地质等话题。
相比卓昭节,宁摇碧倒是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仍旧是华衣绣服,侍者如云,卓昭节仍旧不太分得出来的不知道是伊丝丽还是莎曼娜的胡姬认真的浣了手,剥了葡萄服侍他吃着,不时有昆仑奴呈上金盘接着果籽……
他低垂着头,偶尔吃几个葡萄,偶尔挥手停下,无趣的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码头……
就这么,对游若珩与苏史那来说意犹未尽,对宁摇碧和卓昭节都度日如年的,游家的马车终于先来了,打头就是游霖,上船后少不得又要寒暄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回了游府,在端颐苑里行了礼,卓昭节简短的道了一句:“在船上累了,今儿想早些休憩。”就不理会班氏的询问,坚决要回缤蔚院去。
班氏狐疑的道:“那你去罢,晚饭也叫他们给你摆过去。”等她一出门,自然揪住了游若珩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游若珩道:“她不学好,说什么观落日练琵琶,结果趁我与苏贤弟谈论水文,竟带着使女与雍城侯世子公然在甲板上摆了樗蒲之局,甚至沉迷其中,连我近前都未察觉,所以之后一直被我罚了禁足,估计怕你继续追究,借口乏了躲回缤蔚院。”
到底还是说了句好话的,“禁足起倒是认真乖巧了,一直没出过舱房不说,也不时能够听见里头练习的乐声,倒还不至于真正沉迷进樗蒲里去……只是到底练得如何还得另外再听了才知道。”
“小孩子么再有恒心总也要走个神的。”班氏听了倒是放了心,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qíng……不过是玩了几局樗蒲。”
“此风不可长!”游若珩正色道,“前朝官吏多有好游猎樗蒲而荒废正事、不理庶务,以至于朝政崩坏的,就拿本朝的文宗来说……”
班氏当年能够嫁进游家,当然也是读书识字的,差不多的典故都晓得,她却最不爱听游若珩说这些书袋,听着就皱了眉头道:“你住嘴罢!昭节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什么日理万机的人物,她如今不过是个婚都没定的小娘!偶尔爱好些东西又怎么样?这樗蒲又不是那等下三滥的把戏,咱们从前在长安,jiāo游应酬的时候,哪家不备上几份?我看也是小孩子头一次坐上几日的船,到了船上才知道无聊呢,这又不是走远,就在江南,连新鲜的风景都没得看!闲了与人下几局樗蒲也不过是解闷……当然,为着免得纵容了她因此丢下琵琶,是该罚那么一罚,禁足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
游若珩道:“若在房中对局也还罢了,光天化日之下……”
“就是在甲板上我才不担心!”班氏冷哼道,“你莫忘记和她对局的是什么人?雍城侯世子比昭节也不过大了一岁,这少年男女的,又身份相若,凑在一起在房里玩樗蒲?能不出风言风语?!不管在甲板上玩是谁的主意,这样才显得坦dàng呢!你个老东西,懂什么!”
“……”游若珩被老妻说得无言以对,照例沉默下来。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真相
“小主人,大房那边太猖狂了!”目送游家祖孙乘车远去,苏史那吩咐楼船转向屈家庄左近的渡口,挥退左右,进了舱中,便沉声道,“从前不过是诋毁小主人的名声,私下里一些把戏,咱们权当看个热闹,左右有长公主在,小主人向来不吃亏,如今竟然已经到了公然下手的地步!”
宁摇碧淡淡的问:“人可都认准了?”
“霍校尉并他几个心腹如今都已经拿牛筋攒捆了丢在底舱,这杭渠也不是没死过人。”苏史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嘿然道,“既然是出来‘保护’小主人的,为了小主人丧命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qíng……”
“哦?”宁摇碧闻言,展容一笑,斜睨着他,心平气和的问,“莫非这几个人对本世子不利,死后居然还能落个殉职的好名声?”
苏史那一怔,随即道:“小主人,如今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何况霍利自知死罪难逃,为保家人也是不肯招供的!”他顿了顿,慎重道,“固然咱们可以用刑,但某家以为效果不大,这霍利,尝跟随老祈国公南征北战多年,不提他这回对小主人下手,单论骨头是硬的,否则大房也不会派了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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