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在神思梦游,全身又被一种难耐难忍的燠热煎熬着,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阿梨一惊,睁眼看原是鸨母。
“阿梨,芷媚指名要你过去伺候。”鸨母眉开眼笑,gān瘦的手指在阿梨**的大腿摩挲,啧啧称赞,“多细白的皮肤!芷媚向来清高,还真没让她看上眼的,倒对你另眼相看了。阿梨,乖乖地听她的话,把她的本领都学到手。”
阿梨半懵懂半迷糊地跟随鸨母走,转过长廊,又到了另一个境地。这里收拾得与别处迥然不同,门外名花铺地,花时绚烂若锦,一带梅花式样的栏杆都是朱漆画成。借着从半掩漏窗洒出来的烛光,芷媚伶俏的身影正一步一步行来,飘渺有若从画中出来的仙子。
面对神静气闲的芷媚,阿梨的心突突地跳起来,感觉自己简直俗不可耐。
芷媚含着一抹淡薄的微笑,望住她,“阿梨,刚才我的丝帕chuī到栏杆那边去了,你去给我拾来。”
阿梨应了一声,见丝帕挂在悬檐下飘动,中间正好隔了栏杆。正要爬栏过去,芷媚叫住了她,“不许过栏,你就这样用手把丝帕拿下。”
阿梨不明芷媚用意,但也乖乖伸出手,却又够不着。于是整个腰肢靠着栏,后仰着,一把将丝帕取了下来。
芷媚满意地微笑,对鸨母说:“好个小蛮腰,果然纤若柳摆chūn,把她jiāo给我吧,我教她浣纱舞。”
鸨母满面chūn风地应道:“跟了你,那是阿梨的造化。阿梨,快来谢过芷媚姑娘。”
芷媚的声音如莺声燕语一般好听,阿梨从诧异中缓神,明艳照人的芷媚,清丽入骨,连月亮都被她比下去了。她始终不能明白,芷媚与她素不相识,为什么偏偏会中意她呢?
直到后来她们熟悉了,芷媚告诉她,那日她无意从花厅仰望,病后的阿梨懒洋洋地坐在迂廊里,她的面色端凝,周围的景致丝毫与其无关,眼里是落寞到极致的伤痛。
隔着光影,阿梨就是碧水芙蕖娉婷濯波,芷媚仿佛看到了初进青楼的自己。
紧接着与冰蓝的那顿厮打,芷媚又看见了阿梨qiáng硬的一面,这是柔弱的芷媚缺少的,于是她对阿梨更加注目了。
遇到芷媚这样的贵人,阿梨有了好造化,除了伺候芷媚,阿梨天天照芷媚的吩咐勤功练舞。好在她天资聪慧,没有几天就领悟了《浣纱舞》的要领。
芷媚是名霸一时的红jì,她的绝艳是高高在上的,在脂香粉腻中,她是所有男人注目的中心。许多客人慕名而来,只为听她说话,看她轻舞一曲 。每当这时,芷媚的脸上是满满的沉静,她含笑与他们周旋,委婉却不招惹,让客人没任何的不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芷媚褪尽一身脂粉,披散开乌黑发亮的长发。金笼炉里熏起一缕沉香,她的瘦影倚窗独坐,面容略带惆怅,似乎装有满腹心事。
阿梨远远地望着她,美艳的芷媚也有孤栖寂寞的心境吧?这个时候,她也会想起自己的少爷,心里也有了幽怨幽凉的难受。
妒意
长夏已过又是新秋,清风送慡,chuī散了南州上空炎热的云天,卷曲了整个夏日的树叶又抖擞起jīng神,柳陌巷又恢复欣欣向荣的景致。
七月二十九是藏胜会,大欹国各家门户都会cha香摆灯,到时南州城的人们倾城出动,扶老携幼,场面分外喧闹隆重。连观香楼的姑娘们也在盼着藏胜会的来临。
这日鸨母得到太守杨靖业传令,命她速去太守府衙。鸨母不知出了何事,一路忐忑不安,见到杨靖业已是汗颜涔涔。
杨靖业背负着手,说话倒和气,“观香楼日夜笙歌不绝,那声色在南州极其有名啊。”
“观香楼托杨大人洪福,大人治理有方,丰功伟绩光耀天地。”鸨母阿谀奉承道。
杨靖业听惯了这种话,并没有愉悦的意思,脸上一片肃然,“藏胜会那日统正皇帝下南州,你去准备舞jì歌女若gān,到时候向统正皇帝一展歌舞。南州城内河面不宽,本官正日夜督造珠帘画舫,皇上若有雅兴,必有名姝绝艳伴随左右,你须挑选美人几个以作后备,记住,要落落大方的,少来那些脂粉俗态。”
鸨母闻听天大喜事降临,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朝杨靖业直磕头,“谢大人恩德,老奴这就去办。”
杨靖业缓缓踱步,片刻后又似是想起什么,问道:“那个阿梨怎么样?有没有跟我家阿劼见面?”
“回大人,阿梨这丫头整日哭丧着脸,还跟人吵架打闹,差点把楼里的客人都吓跑了,到现在连个小曲都弹不会,老奴可是花了不少的本钱。”鸨母大叹苦经,见杨靖业沉郁着,才一笑,“大人放心,老奴一天到晚盯着呢,就是没大少爷的踪影。要是有什么蛛丝马迹,老奴一定前来禀告。”
杨靖业也不露声色,只是淡然说道:“此是家事,少钻进外人耳孔里。”鸨母赶忙称喏,杨靖业再三关照,“还有半月,你先去准备准备。要是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下来,观香楼也有功劳。”
鸨母喜出望外,踩着碎步小跑着出了太守府衙,急急地赶去观香楼宣布去了。
听说御驾亲临南州,观香楼里炸开了锅,姑娘们围着鸨母争相报名,生怕错漏了一步。闹得最凶的就是冰蓝,她本是舞女出身,又见过大场面,自恃有自己的一份。
观香楼最出名的就是浣纱舞,四围轻纱女郎簇拥着芷媚如凌波冉冉,水袖宽舞腾跃,凡是见过的都如痴如醉。鸨母让芷媚清点名额,芷媚挑了几名舞步娴熟面容姣美的,凑了半日还差一个。
冰蓝款步出来,笑道:“芷媚妹妹怎么把我给忘了?想当年我冰蓝也是名震柳陌巷的。”
鸨母止住冰蓝,“你少cha话,先让芷媚想好再说,说不定漏了谁。”
芷媚眸光一闪,嘴角盈着浅笑,“是漏了一个人,把阿梨补上吧。”
“阿梨……”鸨母诧异,“她还没学会呢,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那是要掉脑袋的。”
芷媚笑笑,看向楼上的迂廊,阿梨正闷声不响地独自练着压腿,芷媚胸有成竹道:“妈妈放心,那日她肯定行。”
“芷媚,你偏心!”冰蓝羞恼万般,不禁骂道,“阿梨连个基本舞步都不会,怎能堪此大任,你分明把此事当儿戏!别以为她是你房里的人,就可以这样偏袒于她,我冰蓝不服!”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根本没偏袒的意思。”芷媚淡漠地说话,站起身就想上楼去。
后面冰蓝气得脸色铁青,嘴里依然止不住地骂着阿梨,“一个小小的丫头,就会耍手段欺侮人,姐妹们注意了,这可是狐狸jīng投胎,过不了多久就欺到你们头上了!”
“冰蓝,说够了没有?小心我撕烂你这张刁嘴!去,都gān活去!”鸨母喝道。
芷媚自顾上楼,绣着白牡丹的裙摆拖曳在地面上,转过廊角,将冰蓝的哭声和鸨母的训斥声拂在后面。
房门外站着阿梨,她默默地望着芷媚笑了笑,露出碎玉般的牙齿。
“我听见你们说话了,那些难听的话我都没记在心上,我只记得一句。”
她的眼里含着泪,脆声道:“你说我那日肯定行。冲着这句话,只要你教我,不论怎么做,我都不会辜负你。”
芷媚目光一颤,喜悦无法控制地洋溢在脸上,手下意识抓紧阿梨的手,真心道:“其实我怕你拒绝,你真的肯?”
“我肯。”
她们微笑,清风疾来,满树红缨沙沙,宛若芷媚滟滟的红袖轻舞飞扬。
皇城
都城作为大欹国帝王一大都会,百府千衙,三衢九陌,到处是奇技yín巧之物,到处是衣冠礼乐之流,金碧恢弘的皇宫又连绵其中,真是说不尽的繁华,享不尽的快乐。
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杨劼无jīng打采地走在回客店的路上。
都城的秋天来得比南州早,白天还带着几分暑意,晚间却丝丝的凉。眼看太阳快西沉,那股凉意又幽幽漫漫的上来,杨劼抚了抚单薄的外袍,不禁加快了脚步。
身上的那件披袍早就被他送进了当铺,这是他带出来的唯一值钱的东西。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前路迷茫似乎没有尽头,他简直要绝望了。
打听了整个夏天,没有紫锦楼的下落。
甚至问起宣平三年的事,被问者都纷纷摇头。遑论先朝本是大忌,触及在位的统正皇帝更会招来杀头之罪,谁敢?
杨劼刚跨进客店,里面的老板娘笑着打招呼,“杨公子,这么早回来了?”
因为涉世浅薄,杨劼在都城用的是真名。没过多久便后悔了,他生怕太守府的人寻找到他。老板娘朝他盈盈笑着,他连忙垂下眼眸,支吾一声便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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